小说 | 马戏团咖啡

36氪的朋友们·2015-12-24 10:28
“一点也不痛,不是逞强。”鱼隐约记得别人给他说过这可能粉身碎骨。

编者按:这是一篇描绘创业的短篇小说,共 13000 多字。作者钟七子,曾于中关村创业大街创业。微信联系:mukeerren 。36氪提醒:小说后半段更精彩,请耐心看完~

今年冬天是暖冬,北京一点雪还没下,也不像会下的样子。今年的雾霾倒是大了许多,说不定是雾霾保暖防寒的效果,发现这隐藏规律的创业者,说不定可以做新一代智能家居——雾霾防寒宝,高频强需求,痛点又够痛。其实何止这一项,北京就是中国新生代互联网创业的圣地,就如同赌徒要去拉斯维加斯,穆斯林要去麦加。虽然赌博可能让你最后缺胳膊少腿,麦加每年朝圣也有大批人被踩死,但是创业不一样,它更加神圣的,死了可以再来,能活一次就足。

在这里,每天有将近五千家实体被注册,也有差不多数目被注销;每天有新秀,如沙丁鱼般以娇媚,诱人的姿态跃出水面,享受众虾米的惊怖,众同类的嫉妒,众大鱼的垂涎,众猎人的关注。然后在猝不及防之下,挣扎,缱绻,缠绵毫无用处之后,遁入水中,销声匿迹,连那水波也了无踪影。

“能有一跃,就是一个机会!”一只鱼那么想着;周围有几只鱼吐出了各种形状的泡泡。

水肥的地方鱼才多,鱼多了水也自然肥。北京创业实体与资本实体呈现竞相追逐的事态,这是哪里都比不了的。“马戏团咖啡”坐落在国贸东三环附近,这一带的投资机构尤为集中。名字叫这资本,那基金的,就差不离了。他们对创业者们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如同信仰一般。马戏团咖啡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家咖啡馆的,托这创业潮的福,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畅聊创意,畅谈理想,生意自然越来越旺。今天下午两点半,在这来来往往众生中将会有一瞥在这里聚首,在四点半时散开。然后马戏团还是那个马戏团,鱼该怎么游还是怎么游。

城市的西北对角,早上才过10点,但中关村早已火力全开。“享誉世界”的中关创业谷就在这里。它其实就是一条街,近两年有许多创业相关的机构和实体像商量好了一般靠拢在这里,形成了极具特色的风貌。起初主要是创业主题咖啡馆,然后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创业孵化器和股权众筹的办公或会议场所,后来邮局、银行、法律等等凡是创业需要的似乎都搬了来,竭尽所能地形成一个小生态圈。近来国家也提出了创新创业的号召,所以有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都抱团过来参观学习,已然有往旅游景点发展的趋势。其实从外表和神态就能分辨谁是创业者,谁是钓鱼者,谁是游客,谁是来看漂亮妹子,谁只是想喝杯咖啡,品读这残酷而又生动的人生缩影。

“嗯,哈哈,好的,老伍和阿莱已经到了,正等着你呢;…… 好好,你来了我们就一起早点吃饭然后过去。”说话的这位 28岁上下,朋友们叫他辰哥,头发修剪整齐,一件藏青色棉质休闲西服套在外面,挂了电话后,把椅子往外拉了一下,坐下来的同时拖出了长长的“嗯~”的一声,瞅了下对面桌子的两个伙伴,然后借右边靠背,一边随意地翻着手机,一边说道:“兰毅马上就到啦”。对面那个如同在看科学实验示范操作的哥们就是老伍,头发由于睡觉引起的折痕明显可见,只是被随意地拨了拨,穿着一身棕色的,带着两个大口袋的休闲衣服。本来等着辰哥多说些的,结果只有这一句,瞟了一下座位旁的阿莱后,抱着面前的咖啡杯暖起手。阿莱皮肤有点粗糙,但是精神充沛,一身运动装。他拿起他的卡布奇诺,嘬了一小嘴咖啡泡沫。辰哥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老伍,下午要是问到技术方面的问题,你就随便讲一下你的安排就行,陆总是金融出生,不可能晓得那么多技术细节,只要注意别说的太过时就行”。阿莱拿起咖啡杯低头正要喝,眼睛向上看着辰哥道:“估计他不会问什么技术问题吧。”然后嘬了小口咖啡。老伍眼神稍微变得严肃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其实他动不动就做出这样的好似誓师大会上的士兵一般的神态,大伙,尤其是兰毅其实最喜欢他这点。“这些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到时候关键是你们要和投资人讲清楚。”老伍是个纯粹,实在的人,虽然没有大的抱负志向,但是机会主义之心人人都有,也想能有大的出路,让家里爸妈以及刚结婚的媳妇高兴高兴,也就仅此而已。但是对于未知未来的担忧,也频频困扰着他。辰哥嗯了一声,继续看手机上一篇讲人类进化的段子。

那只鱼在水中向上张望,寻找有星光在闪烁,并且发出响声的地方。“那边是不是?”在旁边一条鱼提醒之下,它扭捏地游了过去。

当今中国互联网领域,由于新的开放政策和新的智能平台涌现,不断地带来新机会;但马太效应始终阴魂不散。人们已经习惯性以 BAIT 来称呼现在无法撼动的四大巨头。他们只有彼此才能相互制衡,偶尔他们一火并其实殃及最惨的,无不是其他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小企业。辰哥和老伍都是兰毅在阿甘公司(“BAIT”中的“A”)的朋友,不过他俩内心相互看不上对方。辰哥之前在一家本地生活信息平台负责市场方面的工作,在他刚刚就任市场总监不久,老东家被阿甘收购,并到了阿甘旗下的生活服务事业部。一系列改组调动后,辰哥运气地成了这庞大部门的市场总监。而老伍一直是阿甘主营电商业务的核心数据科学家。加上两人工资相当,更加增添了彼此的鄙夷。

辰哥主要的工作其实就是绘制表格,做 PPT,发短信和打电话;他出生名牌大学,非常聪明,心眼孔窍也多,这次主要是因为兰毅许诺给他作为联合创始人并且拥有 20%的股份,高于另外两名的 15%,才背着阿甘公司,出来见见投资人。心里想的反正兰毅答应我不一定坐班,自己已经认识不少客户,到时候大不了多花些时间和功夫联系些老客户,公款出来吃吃饭,事情可以搞定,阿甘公司那边不急着离职,也不知道兰毅这边靠谱不,等拿到投资,签了股权合同再说。而老伍比他老实多了,二本大学出来,靠自己极强的自学能力和对技术的天赋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刚刚和家里介绍的一个在初中教书的女人结婚,实在是被兰毅富有奇幻色彩的唾沫给灌醉了,昨晚和老婆商量可能辞职阿甘公司的事情时,年轻老婆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张牙舞爪,几欲自绝的样子每次想起都触目惊心,令他不寒而栗。阿莱是他们四人最年轻的一个,一直在易连科技(“BAIT”中的“I”)旗下一款社交产品做运营,还没有升到总监,但是业绩还不错。对老伍和辰哥都还是第一次见,略有防范心理的同时,也有所敬畏。他一直有个创业梦想,抱负不小,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方向和机会,这次受兰毅鼓舞,趁自己还年轻,想试一试身手,赌一赌运气;每每想到能和老伍分得同样股份,未尝不窃喜,同时又惴惴不安地生怕老伍发觉,收敛了些他应有的敬畏。

“擦,擦……陆总下午来不了了……”说话的就是兰毅了,刚上咖啡馆二层找到他们,还喘着气。大伙望着兰毅,心中惊讶但表情都无比镇定,辰哥转过头只挤了挤眼睛,大家都不做声,等他把没说完的说完。“不过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们的主要负责生活服务类项目的投资总监过来,时间不变,地点从他们办公室换到了他们公司不远的马戏团咖啡。”说完,把跨在身上的帆布包取了下来,靠桌子放了下去,笔记本电脑隔着布撞击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其实陆总刚才短信里就说好了,安排他们投资总监小李过来,并不是兰毅争取的;而且兰毅大可不必先做出似乎有事故发生的样子,徒增大家焦虑。但是他喜欢这样把已经解决的问题生动演绎一番,显出自己的能力。

鱼的正上方就是闪光和欢呼最密集的地方,紧张,紧张,明显感觉心脏犹如鼓面,被无形的强大的波浪冲打,全身都震颤起来。

兰毅是典型的中国创业谷这条大街上众多做着 CEO 梦的人之一,甚至比其他“创业者”或“想创业者”更风尘仆仆,筚路蓝缕。他的眼睛不大,放出坚毅和虔诚的光芒,一直看着将会受到有催眠的作用。大家都觉得兰毅是个无法否认的帅哥胚子,但是发型过于勉强地向前挺立,棉质外套一眼可见的大量涤纶成分,刺眼的蓝色袜子以及网上买的便宜皮鞋,这些让人很难相信他毕业于美国名校,也很难让人明白他说的要服务高端用户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都会归咎于他曾经在阿甘公司做农产品 B2C 业务产品总监的原因。由于阿甘公司对这块业务逐渐呈放养状态,重点更多投入在了投资并购,开展智能硬件、医疗等领域;去年兰毅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天花板,所以果断离职。刚开始做了一个生鲜 O2O,但是由于干不过竞争对手,很快就偃旗息鼓了。现在又想卷土重来。

辰哥把他旁边的椅子象征性地拉了一下,示意兰毅坐。其实在老伍接到下一个电话之前,一切如同爵士乐一般,虽然即兴随意,但是曲调连贯,节奏稳定。他一边下坐,边咧嘴笑着说:“大家久等了呀,老伍、辰哥咱们是老同事老朋友了;阿莱和你们第一次见,群里面我都介绍过了;辰哥是阿甘公司的生活服务事业部市场总监,老伍是阿甘公司 4名核心数据科学家之一。”老伍赶紧嘿嘿地笑着说:“没有没有,哈哈”。其实阿甘公司的负责电商项目会员管理的数据科学家只有 4人,但是整个公司的数据科学家近百人,老伍的惭愧也是有理由。辰哥微笑着把目光均匀地洒向大家,说:“我们来了过后也都相互介绍了,阿莱也很优秀,年轻有为,在易连科技做运营的经验对我们太有帮助啦,今后大家还要一起共事,来日方长,来……”。辰哥习惯性地差点想碰杯,看到兰毅面前空白的桌面,连忙说:“哈哈,兰毅,你还没点东西,干脆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饭吧,都 11点了”。

兰毅招呼服务员过来,点完一些西式菜,又寒暄扯淡了一会。兰毅稍微正襟了下,说:“我们的项目是非常不错的,团队完整,都是 BAIT 高级岗位出生,感兴趣的投资人自然很多,关键是我们要找最适合的,对我们最有帮助的投资机构。”他展现出的成竹在胸其实也就如同 3分熟的牛排,带着血丝,还生着;这番话也有一半是说给自己打气的。诚然,感兴趣的的确很多,兰毅的团队毕竟很容易包装得高大上,不过后面当投资人发现团队是新凑起来的,项目还没有开发完,几乎只是一个想法,兰毅自己之前的创业也并不成功,再加上目前市场竞争激烈,四处高唱“资本寒冬论”,投资公司更多是 All In 在少数几个比较成功的项目上以做战略布局,对初创型的越来越挑剔。所以对兰毅的顾虑也随之提升,往往最后和蔼可亲的送出一句“保持沟通,你们团队非常优秀,等你们产品出来,我们一定重点关注”之类的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话。

服务员过来,端来了布法罗炸鸡,意大利牛肉面,以及一盘羊肉炒饭和薯条。

“大家一起分着吃吧,陆总前天和我聊得非常好”,兰毅拿了一颗薯条,烫得他抖了一下手,接着说:“他们基金之前就投过’大家评’,所以在生活服务领域经验和资源很多,对我们应该很有帮助;我感觉这次只要我们没有大的问题,钱应该是差不多可以下来的。”兰毅的眼光晃过大家的期待和欣慰后,沾了酱吃了一小口薯条,把椅子往后抵了一下后,衬着双肘把身子倾过去,换了个低沉的语气说道:“现在我并不要求大家全都离职出来全职创业,可以投资下来了后再说;这次我们去要 80万,最多 3个月出第一个版本,然后再拿第二轮融资。”“小李这个人什么情况你查了么?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会补充的,记得眼睛放光。”辰哥说这句的时候,右手也做出五指放出的手势。阿莱对后面充满未知,也享受着这未知,就好比第一次看一个电影,甚至讨厌旁人剧透。老伍边吃饭,脑袋里在思索他计划的技术架构思路,偶尔闪过老婆狰狞扭曲的脸。

鱼为了能尽可能跃得高点,吸足了水,排出气囊里的气,向下沉着,为最后奋力一跃做好充足的准备。

就前天晚上,陆总甚至都给兰毅说过,看他们团队非常出色,项目也比较落地,几十万的种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等今天团队一起见见,没什么好担心。兰毅脑袋里,顿时装满了钱,聚光灯以及纳斯达克。其实昨天下午,周总就给陆总说过今天上午想见见,谈一下合投陆总基金下面一个据说就要上新三板的公司,中午就可以聊完;哪里知道刚才请假在家的女助理发来短信说什么“一个人在家不舒服,给我带点胃肠消化的药呗,么么哒~”,还配了一张嘟着嘴作委屈状的自拍照,害得陆总自己借口胃肠不好,把一下午的面谈和会议要么取消要么推迟,自己哼着歌,开车去了。

桌上传来一股震动,是兰毅来短信了。“哎,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吧!”兰毅抱怨地说:“小李又说下午有个团队之前就约好的,可能晚点,推迟到了 4点半见,还是马戏团咖啡。”对桌的阿莱把正要送进嘴的鸡翅停了,关注着后面即将展开的对话。老伍嘴皮动了动不说话。辰哥放了手机在桌上,这才拿起叉子,舀了点羊肉饭,含在嘴里,嗡嗡地说:“他们这些人,是这样的,没个准,那我们就不急,在这里可以多待一会。”“是倒是,但是我们几个人,平常都不在一起,这次好不容易请了假出来”,兰毅突然想到了什么几乎叫了出来:“对了,上周我还和起蒙资本的 Jenny 联系了,她说她今天都有空,具体还没定,现在可以问问。”“我在起蒙也认识一些,但是还没听说过 Jenny,她是做什么的? ”辰哥问到。“一个投资经理”,兰毅说:“和他们一个合伙人关系很好,人还可以,对我们项目兴趣挺高的,趁现在还没有到 12点,我赶紧问问吧。”

兰毅在短信里问 Jenny 今天下午什么时候有空,说他准备把他们 4个合伙人一起叫上来见见。Jenny 本身是一个初入投资圈小姑娘,也很希望能近距离见见这一帮来自 BAIT 的人,还说她准备再叫上她老大一起过来。起蒙资本总部也在国贸那边,于是兰毅就和他们约了下午 2点半在马戏团咖啡见,心里的空缺算得到了些许弥补。兰毅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仍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刚拿出餐巾擦着嘴,这时候老伍的手机响了起来……

鱼向上抬起头,眼睛都裂开了,它感到水面上方好似天堂一样,荧光闪烁,正缓缓地打开门迎接它,鱼已经无法思考到底这是终点还是起点,顿时一切似乎安静了,时间流淌得也慢了。

“你他妈的,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那个姓兰的在鬼混!屡教不改,屡教不改!”电话里传来老伍老婆的声音,大得其他三个人都听得出来是在骂他,“姓兰的”这几个字被模模糊糊地丢在了手机外面,兰毅手上的餐巾继续缓缓摩挲着下巴,眉头皱起来,看着对面的老伍。“赶紧去公司,听到了没!”电话那头继续说到。老伍严肃的脸也开始扭曲了,不过一闪而过,接着眉头簇拥的皱着,如同沙皮犬的一样深,眼睛紧闭着,坐正身子说:“我请了假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话还没说完,嘟嘟嘟,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老伍一看是公司里面架构师张大哥打来的,连忙说:“你先等一下,我接一个电话,别忙挂”,接通了张大哥的电话。他的电话打来一般没有什么好事,但是这次老伍犹生出一种被解围的感激,哪怕这只是暂时的。“嗯,嗯,咱们数据库与应用分离地很好,应用这层肯定没问题,嗯,你说……都查过了是吧……哦我想起了,还有个索引没加好,注释上我写了,你问问大向,我记得给他说过……行,有啥问题打这个电话就行,嗯……我这会还在外面给一个老朋友帮帮忙,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需要的话我今天晚点可以过来看看……嗯,好的”老伍正要回接老婆的电话,结果她早已经挂了。

阿甘公司那边并没什么大的技术故障,版本更新,第一次测试遇到了些小的问题,一时没找到解决办法,这块刚好是老伍负责的,张大哥打电话给老伍,谁知接电话的是老伍的老婆,老伍这次请假时借口老婆生病,结果这下彻底暴露了,两边都没讨好。他十分后悔自己没把新手机带上,想避免麻烦,反而增添了无穷的麻烦。阿莱似乎自带某种防御机制,遇到麻烦事的时候可以自动地把自己转换为一个旁观者,以此对各种矛盾困境绝缘;他这时毫无意外的开启了安全模式,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辰哥看着老伍,表情严肃但不凝重,舌头在嘴里缓缓转圈好似吃口香糖的一样,他思考问题时往往这样。辰哥本身也没有抱太大期望,而且回顾他自己这不长的职业生涯,麻烦事也遇到过不少,平稳地说:“和老婆好好说,要相互理解。”他知道公司不会拿他这样有经验的技术人才怎么样,老婆那边才是关键。兰毅心里当然觉得事情已经开始为难了,但是毕竟是自己攒的团队,稳定军心是首要的,表情从严峻立刻过渡成温柔。好似吃灌汤包,不知里面是否烫口,皱着眉头小心地咬着,但考虑自我形象,告诉自己喷溅的温度定然可以接受,换了舒然的样子等待着。他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故意不说是老婆的事还是公司的事。

驾驶“时间”这列火车的老司机,经常旷工呼呼大睡,但列车从没停过,连减速都不曾;他不小心被自己的呼噜打醒了,看了一眼,才过12点半,然后接着睡。要问着世界上哪里的人做梦最多,估计只有三个地方:育婴室、精神病院和中国创业谷。不同的是育婴室里是由于小孩睡得多,梦自然多;后两者即使醒着,梦同样也多。今天中国创业谷上,仍然人来人往,昨天刚举办了一场外展活动,今天还有几个易拉宝,以及带着公司 Logo 和二维码条幅的几张桌子没有搬回去。近期过来参观视察的领导也多了,这条本来拥挤的短小街道上,零星地又洒了一些门卫和警察。兰毅 4人所在的咖啡馆为了响应政府创新创业的号召,墙上的海报也换了。

一杯印有这家咖啡馆 Logo的拿铁拖着灰白色的气,来到了兰毅面前,打破了这一桌粘稠无比的尴尬:“先生,您的咖啡来了。”“我没有点咖啡呀,你们谁点了么?”大家都摇头,老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空虚中的一点,又是他一贯的严肃的表情,什么也听不到。“你再看看,是不是送错了。”兰毅打发走了服务员。老伍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电话打回去,但他实在讨厌和老婆继续吵。谁都能感受到这难处,兰毅开口说:“本来是件好事,和老婆好好沟通,她能理解的”,他把餐具和餐巾归位,双手衬在桌子上,似乎要起身的样子,接着说:“你还不相信我么?我会把风险降到最低。”“我今天下午还是早点回公司。”老伍丢了一句。兰毅本想问他来不来的及见陆总那边,但是收住了。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告诉大家时间差不多可以动身出发了。

老伍半年多以前,也参与过一个朋友的创业项目,那边许诺他做 CTO,还说 Term sheet 已经下来,市场规模增长曲线多么好,一阵忽悠。害得老伍白干了 3个月的活,加班加点,结果最后黄了,什么都没捞到,奖金还丢了不少。她的老婆因为这事,早把“创业”这两个字狠狠的扔在了她盛放厌恶的垃圾箱里,老伍在她面前要提创业,就好如同把一个带火苗的打火机砸向加油站一样。“工资还没有阿甘给的零头多,股份才 15%,兰毅那个样子,也像会成功么?上次那回你忘了么?天天熬那么晚,周末也不休息,晚上倒头就睡也不搭理人!”老伍回忆昨晚和老婆的对话,“你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我们今后没有?”,老婆说这句的时候,正爬在他身上捶着他的胸口。老伍当时心里作苦:我这不就是为了你嘛。

鱼慢慢的把眼睛闭上,它想尽情感受那种肆无忌惮地冲破水面的滋味。它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想的只有不顾一切的最后冲刺。

兰毅认识老伍是在他快要关闭自己的生鲜业务,构思新项目的时期,在阿甘公司内部一次聚餐时认识的。兰毅那会儿已经离职了,他就是抱着要物色合伙人的目的硬去的,特意留下了好几个做技术的同事的联系方式。兰毅几个月前才开始攒人,老伍是其中回复最积极的一个。辰哥是兰毅上周在中国创业谷参加一个产品发布会时认识的。而阿莱,就是最近在这家咖啡馆认识的,因为阿莱几乎每周末都会过来凑凑热闹。这个在 BAIT 光环掩护下的小团队,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自己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们就像 4个专业舞蹈演员,临时拼凑起来,参加集体舞比赛;并且每个人都鬼使神差地相信一个奇迹——评委根本不会等音乐响起来,就会因为他们起始 Pose摆得好而给分通过。

就在兰毅他们都起身要出发的时候,老伍的手机又响了。还是他老婆打来的,问他现在在干嘛,回公司了没有。“公司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过一会还会过去看看,你放心就好了,不要一下子就很激动,我都有分寸。”“你有什么分寸?天天给我说这个朋友的公司拿到融资了,那个朋友的产品又上新闻了,你怎么不看看有多少人像你一样整天打创业的主意,结果越熬越穷,熬到后面什么都没有?你就是太老实了,不是这类人,能不能把心收收?”老伍老婆开始也是一点就着的气势,不过说着说着责备中多了劝慰。老伍一边和老婆解释,一边背了过去,往远离3个伙伴的方向走到了一个窗台边。他说的话已基本辨别不出来,况且本来也说的少,已听为主,左手来回搓着额头。只能先等等老伍了,兰毅说:“我下楼抽根烟,你们先坐下吧,等一下老伍。”兰毅下楼后才发现,天色还蓝着,但已经下起了阵雨。这里到地铁站还需要一段距离,大家都没带伞,只有等会儿叫出租车了。兰毅站在咖啡馆外面的玻璃檐下,准备点火抽烟。“先生,这里不让抽烟,实在不好意思。”一个服务员急急忙忙的从里面跑出来说到。“哦?好的好的,知道了。”兰毅这时候不想急着上楼,他收回烟,把手插进裤兜,想借这个如蜉蝣般的一瞬,放空一下,再次温习被雨水梳洗的创业谷,顺便从哪些顶着公文包,一身革履被淋湿的人们身上找点快感。

“才一阵子,雨就那么大啦。”说话的是辰哥,已经站在兰毅旁边了,另外 3人也都下来了。老伍继续保持他一往的严肃表情,凑到兰毅跟前,说了几句,兰毅几乎要跺脚,音量突然提高了:“像个男人,不要以来就提老婆这老婆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举止幅度稍大,音量偏高,立刻降 8度说:“实在不行见了 Jenny 他们,你就先回去吧;好啦老伍,不是说了么,产品第一阶段开发,你几乎用不着出多少力,我会把开发先外包出去。”

阵雨天,出租车司机怕三环堵得厉害,先走的北四环。雾霾没有散尽,隔着车窗玻璃上的水帘,近一点的建筑像水彩画被侵蚀,远点的建筑像在沐浴在液氮中蒸发。兰毅这时候心里期待雨再下大点,最好是下冰雹,重重地砸在车上,屋顶上,发出响声,然后看路上人们慌乱逃窜……意淫带来了痛快,同时也弹奏出一系列感伤的音符,兰毅闭上眼睛想回避一个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鱼这时候离水面只有 10厘米了,它准备好在下一刻就睁大眼睛,用尽力气做出最美的姿势。

马戏团咖啡在干道内的街道上,一拐弯就可以看得到。店门口旁边树立了一个咧嘴大笑的小丑做出欢迎的手势,但是由于雨水侵蚀,风雪洗礼,这个小丑显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些微斑驳;反而衬托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店的招牌与其说写,不如说用彩虹色画上了大大的“马戏团咖啡” 5个字,另起一行也有“Circus Coffee”的英文名。兰毅一行人出车门,冒着雨小跑进咖啡馆,整理了衣服一看时间,迟到了 7分钟。兰毅四周扫了一下,看到各种各样的大型毛绒绒的动物,以及很多木偶玩具,像是马戏团里面的节目的缩小版;但是没看到 Jenny。正准备发短信说自己到了,才看到 Jenny 他们20分钟前发来的信息说他们可能晚点,让兰毅和朋友们先坐下来把咖啡点了。“我们先坐吧,他们晚点就过来了”,兰毅对大家说道。“给我点一杯‘小丑咖啡’就行,我过去占个大点的桌子”,辰哥说道,然后走了进去。

马戏团咖啡的咖啡名全部都是用的各种奇怪的名字,有“小丑咖啡”、“猴骑单车”、“大象的鼻子”等等从马戏杂技中来的,让人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在下面一排才有解释。辰哥以前就来过,兰毅还是第一次来,不过听说有一款咖啡叫“沙丁鱼的蔷薇”,还没有喝过;于是最后点了1杯“秋千咖啡”、2杯“小丑咖啡”和一杯“沙丁鱼的蔷薇”。

辰哥在西边靠里面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地方,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足够 8人来坐。不一会儿,他们的咖啡好了,服务员把一盘4杯咖啡端了过来,分发给每个人。递给兰毅的时候,服务员问了一句:“先生第一次点’沙丁鱼的蔷薇’么?”“是的”兰毅回了一句。服务员紧接着说:“那你要注意哦,一会儿……”兰毅这时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肩,“兰毅,你们都到啦,久等了哟,看这雨下得,害的我们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说话的就是Jenny了,她穿着乳白色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个粉色的长外套。“没事,我们也刚来,坐吧……哎呦……”,兰毅话还没有说完,不小心发现自己端着的咖啡里面跳出了黑咕溜球的东西,吓了一跳,手一滑,咖啡摔了下去。杯子最后弹到了沙发侧壁,摔下去只磨了点皮,但整杯咖啡泼了一地。兰毅的裤子给弄脏了,Jenny 的裤袜和短靴也弄脏了。“‘沙丁鱼的蔷薇’就是这样的,里面跳出来的是巧克力,我再给您换一杯吧,实在不好意思,我再给你取点毛巾”,服务员赶紧说道。“算了,你换杯‘小丑咖啡’就行了,不麻烦了”,兰毅捡起杯子,递给服务员,接着不停地向 Jenny 赔罪。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擦”, Jenny 嘴上说没事,却做出痛经般的表情。她一边擦衣服和鞋子,一边勉强笑着说:“对了对了,还没介绍吧,这是我老大,杨哥。”兰毅的团队才刚刚凑在一起,大家都尴尬地推还没有名片,杨哥是起蒙资本的投资总监,和 Jenny 一起都把名片分发了出去。分晓了身份,就知道应该如何应答和收放。开始为了调和气氛,聊聊北京的坏天气,赞赞 Jenny 的打扮,杨总称赞了称赞这来自 BAIT 的团队,这边也欣赏了欣赏起蒙资本的一些成功投资案例;其实两边都只是今天中午刚刚浏览了一下彼此的信息。聊天的前奏就像英文信件开头的“Dear”,约定俗成,礼仪释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兰毅团队一心想的是如何尽可能包装好自己,然后成功把自己“卖”出去;杨总那边恰好今天没有事,无非就是过来看看这个团队是否虚张声势,赚钱的潜力到底有没有。觥筹之间,无不称道企业的道德就是盈利;谈笑之中,无不感慨团队的情怀就是卖点。兰毅的商业计划书之前就发给 Jenny 过,但很多稍微重要的信息是不会直白的都写出来的,杨总让兰毅当面又过了一遍。为了评估一个项目,投资人主要想知道的无非是这个项目解决的痛点是什么,竞争优势何在,团队对市场和行业的理解如何以及他们的项目进展和计划。对于有些经验的投资人,5分钟之内就基本知道愿不愿意继续跟进了,剩下的大多就是投资人自己的好恶了。交谈过了一半,7成的时间都淹没在了兰毅的声色中,他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如同在讲述他如何被外星人绑架后生还的故事一样。然而杨总一直靠着椅子后背,偶尔虚虚眼睛,点点头,看看表,注意力没有留在他说话的内容,而主要在他说话时丰富的神态和姿体语言了。Jenny 一直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做笔记,作出一副虔诚的样子,不过也忍不住想把兰毅额头前面的头发压下去,想起这个滑稽的画面她差点笑了出来。兰毅他们基本没有漏出什么大的破绽,而杨总属于投资人里面保守派,兰毅这个团队做生活服务领域的项目,对他既没有什么冲动,也不见得反感。

“诶,真的是你啊,辰哥,赶巧了”。兰毅这边的谈话被一个平头圆脸的小哥打断了。杨总欣慰地舒了口气,喝了口咖啡,享受这难得的小憩机会。那个小哥是来找辰哥的,辰哥心中一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跳已经加快了:“Eric,你也在这里?巧诶,忙什么呢?”。辰哥嘴上傻笑,心里苦笑,两人握了握手,寒暄起来。“来见一个投资人呀”,Eric 一边说,头也转了一下,过道中一个青年微笑示意了一下。这青年就是小李,兰毅和他还没见过,都还认不出来;小李这次之所以推迟见他们也是因为 Eric 的原因。Eric 接着说:“我们 A 轮已经启动啦,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还想再找你聊聊呢……”。Eric 注意到辰哥这时候看了一眼斜前方的兰毅,脸色有点难看了,一下子不敢多说,又看到这 6人,各人的表情五颜六色各不相同,自己隐约也尴尬起来,于是半对着大家说:“你们还在忙先不打扰了,辰哥,咱们再找时间聚哈。”

原来就在上周多以前辰哥就刚和 Eric 见过。Eric 自己就是技术出生,做的工具类应用,上线第一周就被 App Store 推荐,积累了上千用户,天使轮很快就下来了。Eric 看好辰哥在市场方面的资源,想拉他进自己的团队,以高期权作为诱饵。辰哥的回应是一贯的暧昧,想谋定而后动,那晓得这次竟然在马戏团咖啡撞到。辰哥这时候的表情就好像扯着蛋后,奇痒难忍,而因挠之不雅只能强忍。

Eric 走后,大家都已嗅出异样的气息了,勉强的借着刚才延续下来的话题作掩护,思考着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兰毅这时候再看辰哥的时候,对他的形象举止生出了些微莫名的厌恶,对杨总释放的能量中自信也越来越少,就好比一个大气球被针刺了小口,虽没有明显的坍缩,但捏一捏就知道有点疲软。杨总刚才一直做出一副悠闲偷懒的样子,实则在仔细聆听和观察所有人,当然也察觉出了问题。他最后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4点了,没等兰毅说完,就从从容容地打断了:“嗯,看来你们还是有不少自己的思考,但我还是不敢保证用户遇到这个问题有足够的动机从别人那里转移到你们产品;不过你们团队的确很优秀,我们也很期待”,然后留下了一句绝大部分投资人最后都会说的话:“保持关注,随时联系。”兰毅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也礼貌的收场。不过心里鼓了一肚子话要和大伙儿聊,最后留下了团队,送走了杨总和J enny。

“一点也不痛,不是逞强。”鱼隐约记得别人给他说过这可能粉身碎骨。

兰毅刚正了正衣冠,准备说话,老伍做出他的标志性严肃表情,把视线从桌子上移到兰毅说道“兰毅,我得赶紧回公司一趟了,刚才也给你说过,实在不好意思……”。“哎,我这时候也得走了”,辰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时间,说:“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不好意思了……今天和杨总聊得还行,继续好好和他先沟通着吧,同时也可以多看看。”兰毅嘴半张,没有说话。阿莱无辜得看着兰毅,又瞟着他们两个。辰哥没等兰毅回应,已经慢慢起身了,绕过老伍,拍了一下兰毅的肩。兰毅这时微笑着点头,好像也是在嘲笑自己一样,然后说:“那你们都先回去吧,有什么我再和你们说。”说着,也站了起来。拍拍老伍的肩,看着大家。阿莱嗯了一声,还是一副略带好奇的样子。兰毅送走了大家后,自己又坐了回去。他不想自己失落的情形太明显被发觉,反而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四处浏览着马戏团咖啡。把自己陷进椅子里后,叹道“不错的咖啡馆”,似乎这句话就可以证明他释怀了,验证了他心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的“这一切不算什么,继续努力争取就行”。

此时的马戏团咖啡保持着它应有的温度,已经是下午时分,但人也不算少,空气中飘散着幽默风格的爵士乐,也混杂着人们谈话的声音。马戏团咖啡的特别之处除了咖啡名字都是马戏团的表演以外,每个表演还都有一个相应的玩具,所以在四周可以看到白虎,猴子,长颈鹿,大象等等在表演杂技的木偶或者毛绒玩具。兰毅稍微留心,发觉到了,觉得有趣。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自己思绪的东西怎么能放过,兰毅兴致所至,更加关注起来。

“服务员,过来一下。”

“先生什么事么?”

“菜单上的这些咖啡名都是马戏团节目吧,店里面这些玩具都是从那里来的?”,兰毅问到。服务员点头,并且做了肯定回复。

“哦,原来这样,有意思~”,兰毅若有所悟的叹道。服务员陪笑。

“矣对了,我最开始点的’沙丁鱼的蔷薇’,这对应的是哪一个,能让我看看么?”,兰毅问道。服务员是新来的,也帮着看了一周,没有发现貌似的,回复说:“我也没有找到,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问问我们经理。”“好啊!”兰毅说。

“这位先生问到点子上了”,一位中年女士还没有走拢就对兰毅带着微笑,开心地说道:“其他的都是玩具,只有这一个是真实的表演呢。”

“我能看看?”

“这边来。”

中年女士把兰毅引到了店的西北方向一角,这里是一个布置整齐的深红色理石的桌台,周围是一些其他的马戏团节目的木偶玩具。桌面偏中间的位置是一个被墨绿色厚布罩着的,不像经常会被打开的样子。布的轮廓勾勒出一个尖顶小房子一样的形状。“难道里面藏有一个人?”,兰毅想到,然后立刻否决了自己荒谬的想法。“猜猜里面是什么?”“沙丁鱼?”,兰毅瘪着嘴答道。“不全对”,中年女士说着撩开了罩布。原来上方悬着一个照灯,下方是一个长方形鱼缸,鱼缸上面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楔形盖。盖的两侧有齿轮,右侧有一个把手,上方有百叶窗。鱼缸四周是深蓝色碎玻璃图案并不透明。“最近看这个的人也不多,你想不想自己试一试,什么叫’沙丁鱼的蔷薇’?”兰毅好奇了,问:“怎么试?”“看到这里有一个把手了吧,往上摇……哦对了,我来先帮你把灯打开”。

兰毅往上拧着,还蛮沉的,需要两只手帮忙,盖子慢慢掀开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放在桌上的鱼缸显得有点高,四周又不透明,兰毅看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上方的百叶随着盖子掀开,来回地合上又张开,水面相应的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光。

盖子就快完全打开了,就在这时,突然笔直地冲上来了一只鱼,吓得兰毅后退了一步。鱼很小,但跳得很高很直,足有 1.5米,在空中优美而慌张的摇摆,水也被牵成了一圈一圈。在最高点,矫捷的调整了姿势,掉头回来,钻进了它跳出来的地方,溅起了两层浪花,最后一层很直很细地爬了上去,在最高处美丽的展开。兰毅不禁赞好,引得整个店里的其他客人都回头看他。这时候中年女士的目光从鱼缸口移到兰毅说:“‘马戏团咖啡’刚开不久,我们每周都会把它搬到中间那张桌子去表演,那时候很多都会较好,甚至不停拍照呢。”

“为什么叫’沙丁鱼的蔷薇’呢?”

“哈哈,你还没有看出来么?这只沙丁鱼钻入水中时溅起的第一层浪花与它跳出来时落下的水珠相互呼应,像反射着阳光的青草尖;最后溅起的笔直水花到最高处时才一齐扩散,犹如蔷薇盛开一样,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而且只能在这样特殊的鱼缸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哦”,她笑着解释这一切:“我们店’沙丁鱼的蔷薇’这杯咖啡做好后,会再放一个我们研制的巧克力球,遇热后会一下涨大,浮起来,弹上去,就像这个沙丁鱼一样。”说完,女士微笑着离开了。

“怪不得……”,兰毅心里回忆自己那杯弄掉了的咖啡,同时又对这鱼缸里的沙丁鱼生出莫名的同情。“还会有鱼跳出来的,只要一打开盖子”,他想着:“会跳得更高么……还会是刚才那只么?”

手机一阵震动,原来小李发来短信说那边突然有事,希望能改日再约。兰毅干笑着,他差点都忘记和小李还约好了4点半在这里见。

“服务员,再给我一杯’沙丁鱼的蔷薇’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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