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老派”科技评论人:在数字媒体的喧嚣中,晚年独居

sykee·2017-11-08 19:02
如今,那些经典的科技评论文章只能在旧纸堆里找到了。

在接受数字杂志《Backchannel》采访过程中,Lancelot Braithwaite不时地蹦出一句口号:“读读使用说明书,那玩意贼好用!”他还高声告诫:“除非你记忆力超强,要别把它扔了!”曾几何时,产品使用说明书不仅被Braithwaite奉为至宝,也造福了数以千计的消费者。而今,从苹果的iPhone到Facebook的社交平台,这些科技产品都把使用说明书变成了老古董。但是别介意,我们还没有彻底告别说明书至上的年代,只是它已经龟缩到纽约西14街一隅。确切地说,是Braithwaite那间烟熏的一居室小屋。

早在科技产品的评论家一个个扬名立万之前,Braithwaite就已经在一些刊物上高调地展示他的睿智和痴迷,可如今,那些经典的科技评论文章只能在旧纸堆里找到了。当年,最优秀的评论家对科技产品的规格烂熟于心,而且对这类产品的了解程度堪比制造相关产品的工程师。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位评论人对产品了解得像Braithwaite那么全面、那么精通,哪怕是在相关行业标准委员会任职的人,也不及他。 

时过境迁,现在的Braithwaite鲜有评论文章面世,他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公寓里独居了四十多年了。事实上,他刚住在那里的时候,周边街区还是前途未卜的同性恋聚居区,现在这里成了纽约的科技中心,富丽堂皇的苹果专卖店和恢宏气派的谷歌纽约总部不过咫尺之遥,他却变成了此地的另类。讽刺的是,身为科技评论人,Braithwaite的公寓和周遭形成鲜明反差,俨然从这个时代穿越回到过去的时间机器。那里简直是名副其实的科技博物馆,充斥着市面上已经不多见的科技产品,比如先锋最后一代既能播放DVD、CD又能播放镭射光盘的光盘播放机、一台30英寸的三星宽屏显像电视、一款老式的索尼台式电脑、一部ReplayTV数码录像机、八台便携式摄像机、八部盒式磁带录像机(VCR)(两部测试版、四部高密度视频格式VHS录像机和两倍超级VHS)、三部示波器、一台波形监控器、成摞的旧杂志。还有一些产品使用说明书。他抽出先锋播放机的说明书,仔细检查播放器的适配格式。 

实际上,Braithwaite公寓里这些堆积如山的物品只是冰山一角。他曾在曼哈顿一家贮藏库存放的大量储物盒,占用空间约有4立方米。最近这个仓库关闭了,他不得不克制自己收集新闻资料的爱好。他收集的这类资料最早可以追溯到1989年。 

“加州有个人曾经想把它们收了,可他想要我付邮费。”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痛失心头好的表情。 

临街的大门方向传来嗡嗡的响声。Braithwaite接着说:“那(资料)是我的药。”2004年,他刚刚获邀出席同年的消费电子名流晚宴活动,但因为患了白血病,身体太虚弱,从那一年起,他就不再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消费电子展(CES)这种业内盛事。如今他已是耄耋之年,这个月就要满81岁了。身为电子评论人黄金年代的最后一位骑士,他即使只有几次出席纽约贸易展,只要被少数业内“老人”看到,也经常会吸引他们的目光。他定期去看歌剧表演,还保持着舞蹈演员一般的瘦削身材,而且思维敏捷,记得科技评论界一些鲜为人知的详细内情,虽然这个行业越来越把他抛在脑后。“我的记性不是像拍照片那样的,是能记得特别逼真的那种。”他这话带着一股特立尼达口音,那是他讲话独有的地方味。 

Braithwaite于1936年出生在美洲岛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1958年被纽约大学录取。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读下去,他本应该在那里拿到一个核工程学的学位,可他被学校的戏剧社吸引,耽误学业留了级。此后他改学电子工程学,但仍保留着对创造性艺术、特别是舞蹈的兴趣。Alvin Ailey美国舞蹈剧团还曾有意招他入团。他曾给一部名叫“It’s Not Just You, Murray!”的短片做美术总监,那部影片的导演是他的大学校友Martin Scorsese。而最终实用主义的想法战胜了登上舞台的梦想。“要是以舞蹈为业,我看不到年过35岁之后有什么前途,”他回忆道,“所以我选择继续攻读工程学。” 

后来,Braithwaite希望日后回到故乡,带头成立特立尼达第一家电视台。因此他报读了纽约的影视学校RCA Studio School,想在那里学到一些掌控摄像机和技术设备的经验,学习广播电视理论。可刚结婚不久,他就在电视台WOR-TV得到一份新工作,于是他留在了当地。1965年北美东北部大停电期间,一天晚上,他发现自己坐在电视台坐落在帝国大厦楼顶的广播棚里。在黑暗的纽约市衬托下,月光照着大厦,留下修长的影子。直到今天,他都在遗憾当时没能拍一卷胶片,拍下帝国大厦那独一无二的影像。 

在那之后,Braithwaite搬到加州,管理当地一家教材出版商的音像内容,接着又去了宾西法尼亚州,在那里当了一名英语方面的助教,教授动画和电视行业写作的课程。1978年年末,他接到了Video杂志抛来的橄榄枝,那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机会——当报道科技业的合作编辑。正是因为这份工作,2011年,他被美国消费电子协会旗下消费电子名人堂评为“业内最权威、最值得尊重的视频设备评论家”。 

Braithwaite接受那份工作可谓正逢其时。当时VCR、便携式摄像机和功能胜过以往的显示器正在兴起,一些被动的高科技围观者由此转变为技术达人。在选购产品的时候,人们再也不会只因为看到索尼特丽珑彩色射线管或者RCA Proscan电视这样的新品上市,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买回家。仿佛一夜之间,在考虑分期付款购买科技产品以前,消费者要面对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技术指标与部件核对清单。 

针对那些被科技大潮激发强烈购买欲的读者,为了吸引他们征询购物意见的兴趣,挣得消费类电子产品制造商和影业公司的广告业务蛋糕,杂志出版商推出了诸如Video和Video Review这种顾名思义和视频、评论有关的刊物。1979年,Braithwaite与Ivan Berger合著的署名文章开始吸引Video的注意。在他们合作的评论文章中,Braithwaite专攻视频,Berger负责音频。(Berger对音频的热爱大概始于1950年,当时他买了一部每分钟45转的唱片播放机,可以插在他的那台RCA电视背后)。Braithwaite为Video做了将近二十年科技类编辑,1998年以后才转投接替该杂志的Sound & Vision。 

Braithwaite是黑人,在白人当道的消费类电子产品评论家之中非常少见。可他说,早在自己还活跃于纽约大学戏剧社时,就已经遇到歧视。有一次,社团想在华盛顿的一家万豪酒店入住,却被拒之门外。Braithwaite这样回忆:“就因为我是黑人,他们就不接受我们。那是1959年。最后我们在一家名叫Roger Smith的酒店住下了。”还有一次,社团打算办一场庆功宴,竟然被纽约市布朗克斯区福特汉姆路的一间酒吧轰了出来。 

凭借渊博的科技知识和对科技业近乎神圣的投入,Braithwaite在同行之中脱颖而出。他不单单写评论,还将自己视为有追求的科技圈内成员,这个圈子追求测量结果理想的高品质精密设备,催生这种设备的不是所谓很酷的模棱两可感觉,而是实打实的数据。有时Braithwaite会亲自帮助开创用于评估产品价值的业内标准。比如,他曾协助消费电子协会(现名为消费者技术协会),制定不同类型录像机播放画面最高分辨率的测试流程。而他最引以为傲的是发明了一种方法,用来评估便携式摄像机在光亮度低的环境下摄像效果如何。他说,他在注意到一部戏的舞台灯光时想到了这个法子。 

在Video工作时,Braithwaite曾动用一台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绞车,将合计0.25吨重的电视机从纸板箱里吊起,从而让配送这些电视的盒子能送还制造商。他的科技评论风格需要判断产品设置是否简易,使用特色功能是否便利,还要分析生产商的参数,用分辨率测试图和测光仪等客观工具衡量产品的性能。早在科技业文章赶工似地浓缩成50个字的宣传语以前,Braithwaite已经树立了规范标准,展示了何为详细又审慎的消费类电子产品报道。 

为了写一篇评论,Braithwaite有时不得不去找科技公司的工程师,请对方解释为何他得到负面的测试结果,或者为何产品缺少了一项他认为关键的特色功能。写一篇得当的产品评论要花时间。每篇深度评论都包含一些图表和结论,那需要占用杂志的好几页版面。 

Braithwaite的综合全面性影响了一代科技评论家。资深电子业记者Marge Costello第一次见到Braithwaite是在1985年。她说,Braithwaite教她给贸易展上的那些展位拍照。她解释说,那是因为无论一款最新发布的产品旁边摆着什么样的标牌,那都可能是厂商唯一提供的信息。 

“Lance特别舍得花时间,特别慷慨地分享自己了解的知识,我曾经和这位竞争对手合作。”曾为Video Review撰稿的George Mannes回忆。Mannes记得,1991年曾代表Video Review去日本参加一个媒体招待会,Braithwaite是和他一道出差的同行之一。那时,Braithwaite在东京的地铁系统里寻找方向,要去当地驰名于世的电子产品购物区秋叶原,Mannes等人都很难跟上Braithwaite的脚步。“Lance没有累的时候,”Mannes感叹,“我们这群人都受不了了,想回酒店。他却充分利用出差过程中的每分每秒。” 

Mannes说,那次出差途中,Braithwaite保证自己了解相关公司的高管,知道他们最爱喝什么牌子的苏格兰威士忌,最喜欢哪支棒球队,最爱听哪种类型的音乐。虽然不会说日语,但Braithwaite经常能和日本的工程师交流。他和工程师在纸上写方程式沟通,用这种方式了解为何对方给某种产品确定那样的规格。“他很留意别人的细节,与他人的喜好保持一致。和那次出差同行的年轻人相比,他更细心周到。”Manne评价。 

今天,无论是视频与音频设备还是电脑,Braithwaite当年影响的那种杂志缺少资源和空间刊发长篇评论。或者说,它们没法正常运作了,面对搜索引擎、众包的产品评论和不需要说明书的产品,它们显得过时。目前出任杂志AARP The Magazine高级编辑的Mannes表示:“我告诉年轻同事,我曾经工作的一家杂志致力于告诉读者应该买哪款录像带播放机,应该在当地影碟店租看哪些电影,这就像在跟他们说我曾经坐着大棚马车往返上班一样。他们确实不能理解。有了Google和Netflix这样的网站,谁还会需要那样的杂志呢?” 

Braithwaite仍然为这些年轻人感到可悲,认为那是他们的损失。对于现在他们能看到的产品评论,Braithwaite并不满意,不论是线上的还是线下的。 

他说:“对于你们很多人看到的评论、特别是网上的,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只要带着个电脑,不管那人多没脑子,都成了记者。我们有些写评论的人连自己讲的是什么都一点也不清楚!他们没有工程学的背景,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写的东西全都是凭感觉、凭直觉,这和真正了解情况完全是两码事。” 

Braithwaite一直等到采访的尾声才点上一根烟。这是他过去碰到紧张情况养成的一个习惯,比如说在标准委员会开会评判的时候。他那时面对着多种格式的混战:既有VHS又有测试版;两类磁盘可能导致DVD不能正常播放;美国先进系统电视委员会收到的五项广播提案,试图取代传统电视。 

所以,看到Braithwaite最近对能播放超高清内容的4K电视和新广播系统感到兴奋不已,我们一点也不意外。他说:“要知道,(新一代广播电视标准)ATSC 3.0就快来了。”


原文链接:https://www.wired.com/story/the-last-of-the-old-school-tech-reviewers/

编译组出品。编辑:郝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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