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撕影评人,大概是每个导演都想做的事

36氪的朋友们·2018-07-30 14:03
写一篇长短不计的影评却是非常自由的事情,它没有成本,也不需要对谁负责。

编者按:本文来自“单向街书店”(ID:onewaystreet2013),作者 sunny。36氪经授权转载。

姜文的每一次出场,都势必构成一个围观性事件。

《邪不压正》后,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太阳照常升起》和“民国三部曲”等招牌式的参照序列中,他史无前例地被来自各方的影评“围攻”;它们批评他“只剩下周韵”“很姜文”,只有“彭于晏的肌肉”可看……

而事实上,抵达《邪不压正》的表述内核可能仍一如既往地需要沉淀,你很难说那些影片上映一两天后即大批量生产出的影评,不是在反证其自身的快消品属性,它们或许就没有很称职地与姜文以及他的《邪不压正》进行影片内外逻辑层面上的有效对话。

除了标题,你还能想起什么?仔细想来,我们其实很容易从姜文以往的作品和言论中找出反例

《邪不压正》里的姜文下大棋、写大我,消解和去魅以往作品中关于隐喻的迷阵,任性地打破观众一直以来对他的潜在期待,换来的几乎是集体性的贬低与群嘲。

而他与影评人的纠结 ,也并非如其所愿地成为了话语场中争论的焦点之一。

可我们都忘了,电影始终是一种必须经过剪辑的文化产物。每一部电影,最终上映的那个版本也只是一部影片上百个小时的素材中的一小部分,并且它们大多数都需要创作者的辅助发言去理解。

但写一篇长短不计的影评却是非常自由的事情,它没有成本,也不需要对谁负责。

特别是当它升华成一种职业时,在众多影迷们的心中,有个人号召力的影评人所写的评论文字就是一份或多或少有些参考价值的观影指北或加入一场社交话题的娱乐谈资。

从某种程度上说,评论家要做的事情很容易。我们不用冒什么风险,只需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他人的厨艺和作风评头论足。我们总是从我们所写的负面评论文章中获得荣誉,因为那比较好写,也更容易吸引眼球。

——《美食总动员》(2007)

当一部美食电影加入了影评情怀,它会更好看……吗?

但问题是,“影评人评论电影,那谁来评论影评人呢”?

今天的互联网世界,在无数的网络发言平台上线后“人人都是影评人”,而说到底,影评本质上仍是一种“个人见解”和个人话语,而不是一份解读某部影片的标准答案;

其次,作为一个复杂的群体构成,影评人的数量和质量是参差不齐的,直接和利益挂钩的“红包影评人”也不乏其人;

并且,影评人的内涵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并不是一门学科,没有科班和非科班之分,有时敢于直言不讳的“业余”,反而显得比较重要。

影评人的“七宗罪”

电影界最早拿影评人说事的,是法国新浪潮(1958 年末—1960 年代初)的旗手之一、曾与“愤青大师”让-吕克·戈达尔并肩作战的弗朗索瓦·特吕弗。

弗朗索瓦·特吕弗(左一)在《四百击》片场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制作一部影评人喜欢的电影。当我有钱浪费的时候。”

他的这句戏谑之言,事实上不仅指出了商业片和艺术片在资本消耗规模上的分野,更暗讽了当时法国的影评人们专业鉴赏力和展开文本批评的水准不足。

但反过来看,特吕弗当年的“口诛笔伐”倒也不失为一个影评人可堪借鉴的职业修养和业内准则。

1. 影评人安于对电影史的无知。

影评人在写文章前,经常查阅各种电影史,但那些书错误百出,影评人就复制这些错误……上个月很多同行把威廉·迪亚特尔的《火山》归到罗西里尼名下,因为他们在乔治·萨杜尔的《世界电影史》里看到了这个错误信息……

法国电影史家乔治·萨杜尔(1904 年 2 月 4 日—1967 年)

2. 影评人也不了解电影的拍摄技巧。

乔治·莎朗索尔想不明白导演为什么要把《绅士爱美人》拍成只能在普通银幕上放映,在他看来,这应该是部宽银幕电影,可这位杰出的同行该知道,首先拍这部电影时还没有宽银幕,其次,如果按照宽银幕要求来拍摄,它就不能在其他银幕上放映了。

《绅士爱美人》电影海报

玛丽莲·梦露和简·拉塞尔饰演了其中的两位女主角,全片想传达给女性观众的主旨是“爱绅士不如爱钻石”。

电影自诞生以来,影院使用过的不同规格的银幕画幅比

3. 影评人缺乏想象力,而且鄙视其他人的想象力。

类似的话总是出现在影评人笔下:「除了捕杀金枪鱼的场面,这部电影没什么意思。」「导演应该取消这个情节,代之关于蝴蝶的纪录片。」

4. 影评人有盲目的爱国沙文主义。

因为他们和德拉努瓦、德库安、卡亚特或勒沙努瓦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对他们来说,曼凯维奇、希区柯克、普雷明格和霍克斯永远在千里之外。

5. 影评人狂妄自大,好为人师。

看完《男人的争斗》,罗歇·勒让想建议达辛剪掉 15 分钟的抢劫镜头。可要是这些先生每个人都要求导演把自己不喜欢的场景剪掉,《黄金马车》还剩下什么?

《黄金马车》剧照,影片由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儿子让·雷诺阿执导

6. 因为影评人不了解电影史,不懂拍摄技巧,对剧本结构也一无所知。

所以他只能根据作品表面的东西和外部特征作出判断。

7. 对那些曾在1925年写出过最好影评的作者来说,电影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已经变得太复杂了。

雅克·勒马尔尚承认他完全没看懂《主人与女仆》这出戏,法兰西学院院士昂里奥对记者说,他读了两遍《窥视者》,还是无法说出作品主题。什么时候我们的电影同行能像他们这么坦诚?

谁敢承认他没看懂《赤足天使》?

《赤足天使》电影海报,女主角艾娃·加德纳在当年被誉为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脊椎动物”,她也是本片导演约瑟夫·曼凯维奇继玛琳·黛德丽之后,塑造的又一个经典的性别符号。

这种不愿被人任意评说、因而起而攻之的事,与影评人这一群体壁垒分明、立场判若有别的电影大师费里尼也干过。

但不同于特吕弗直白鲜明的文字讨伐,费里尼优雅自若地在电影里实施了对影评人的“判决”。

在他的经典名作《八部半》中,其中一幕,有个影评人滔滔不绝地在导演身边大谈心理分析、哲学理论,费里尼决定动用“上帝视角”的优越权,在一场虚构性的戏剧场景中直接把那名影评人绞死了。

台湾艺术片导演蔡明亮,也曾因其影像节奏之慢成为众矢之的。

2012 年,他曾为国内某网站拍摄了一部20几分钟的微电影《行者》,在网上播出后短片收获了 400多万次的点击。而后来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却“乐呵呵地”说:“留言的网友九成九都在骂我”。

他不太在意那些声音,反而非常平和地认为骂他的网友们:

都需要被教育,就像我以前被教育一样,我也是看商业片长大的小孩,如果台湾没有在80年代开放,我没有在对知识吸收力最强的时候看到那一批我们不可能看到的电影,我也不会有鉴赏力。

马丁·斯科塞斯手撕打分网站

去年好莱坞的暑期档,据说是“一个最凄惨的暑期档”,因为烂番茄的评分系统和大量差评,传奇导演马丁·斯科塞斯还狠批了美国版的大众电影打分网站。

起因是《黑天鹅》导演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新作《母亲!》。

“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哈维尔·巴登主演的《母亲!》预告版海报

斯科塞斯发现,很多人给了这部片差评,单纯因为它无法被具体地定义和解读,无法被浓缩成两个字,也无法被清晰归类。

斯科塞斯认为,浮躁的商业电影为主导的市场环境下,“好电影”的定义及影评人素质心态都发生了变化,“票房已经变成了电影的一切”。

在过去,如果一些影评人对我的电影有意见,他们会以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方式作出回应,并感到有义务提出站得住脚的论点。

他直接指出,自己说的就是评分网站Cinemascore和烂番茄。

它们和真正的电影批评毫不相干。他们给一部电影打分的方式就像在赛马场上评价一匹马、在网上评一家餐馆或者在『消费者报告』里评断一个家用电器。尽管和电影产业息息相关,但是与电影的创作过程和智性观摩毫不沾边。结果是电影人沦为内容工匠,观众沦为不想冒险的消费者。

“过去那些充满热忱、真正具备电影历史知识的影评人已经逐渐消失了”。

宝琳·凯尔(右)与《迁徙的鸟》《海洋》的导演雅克·贝汉。60年代中期,她是《新共和》、《画面与音响》,以及《时代》等杂志的自由撰稿人。从1968年直到1991年退休,她为《纽约客》杂志撰写影评。

“没有凯尔《邦妮与克莱德》会像癞皮狗一样死去”,“没有凯尔也不会有罗伯特·阿尔特曼的成功”。她为《纳什维尔》写“我坐在那儿满脸微笑地望着银幕,心中充满喜悦”。

安德鲁·萨里斯,“作者论”者、美国电影评论人。

“我们需要去建立一个价值体系,如果影评人连这种价值都不能进行捍卫的话,那么就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影评人。”

“越来越多的影评人是在单纯地评头论足、说三道四,并享受着导演们被批评声撕碎的场景”。

而一生保持低产高质的前苏联诗意电影大师塔可夫斯基的一段话,就或许能为老马丁提供一个有力的隔空声援:

我不懂什么是通俗的语言,我唯一的方式是真诚的语言。一旦作者想要做到通俗,他便开始献媚于观众,竭力向观众送秋波,一个劲地要将观众逗笑,引起他们的兴趣。恰恰是以最通俗的方式来引起他的兴趣,这便与艺术了无瓜葛,而可能与纯粹的蛊惑煽动有关。

影评人缺少多样性

最近美国的电影圈,一位女性电影人指控影评人缺乏多元身份的发言引发了热烈讨论。

2016年,凭借《房间》一片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布丽·拉尔森,在前不久专为女性影人设立的水晶露西奖(Women In Film Crystal + Lucy Awards)上,指控影评人们对《时间的褶皱》的评论多有偏颇。

我不需要一个四十岁的白人男性来告诉我,对他来说《时间的褶皱》有哪些地方拍的不好,这部电影可不是为他而拍的。

影片根据同名小说《A Wrinkle in Time》改编,讲述在科学家父亲失踪后,小女主在黑暗中寻求光明,开启一段奇幻的寻父之旅的故事。

几乎是同一时段,被称为“女版十一罗汉”的《瞒天过海:美人计》上映后评价也很是糟糕,一些评论要求演员对此作出回应,主演之一敏迪·卡灵认为电影评论界的男女比例本就是“不公平的”,这在相当程度上会影响到一部电影的初期口碑及风评。

《瞒天过海:美人计》剧照,此片剧集了欧美一线豪华卡司:桑德拉·布洛克、凯特·布兰切特、安妮·海瑟薇、海伦娜·伯翰·卡特、蕾哈娜

片中,饰演顶尖盗贼好友的“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也直言,影评话语需要改变。

这说明,一份不够深思熟虑的影评,不仅会对包括导演、演员在内的电影主创带来伤害,它还能对电影产业生态施加影响,这点同样是不容忽视的。

因此,有视野、有格局的电影大师们对影评人的批评,就显得意义深远。

英格玛·伯格曼在《英格玛·伯格曼拍电影》中诉说影评人给他带来的痛苦和“羞耻”

导演 VS 影评人

那么,导演和影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们是相爱相杀?还是鱼水共存?

最能为我们解答这个困惑的,或许是一位身兼数职的美国影人,保罗·施拉德。

他是“新好莱坞”的主将,美国最受尊崇的编剧、导演之一,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影评人。

他的《施拉德论施拉德》,被认为是 Faber and Faber 出版社“导演论导演”系列中最有价值的一部。

我发现自己编写和执导的那类电影都是我作为影评人不会赞同的。这两件事情上完全相反的。基本上,评论是一件和死尸打交道的工作:你对某件东西进行解剖,想弄清它是怎么和为什么活过。

写剧本和拍电影则更像是胚胎——那是一个正在生长的东西,你必须养育它,在它出生之前都不要去妄加评判。所以说,对评论家来说有价值的那些思考过程,对故事创作来说却经常是反作用的。

[英] 凯文·杰克逊 编,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理想国
出版年:2008-4


对保罗·施拉德自己来说,重要的是,在那个人人愤怒、幻灭、精力充沛又无所事事的年代里,施拉德用电影完成了对自己的疗救。

所以,我们该如何准确而又发自内心地表达对一部电影的观感呢?

我们知道,好莱坞的超级英雄片每每在中国上映都能成功拉动票房的一路上扬;这种亮眼的成绩,离不开它屡试不爽的视觉奇观和情节剧式的剧情套路,或许还要加上近年来时兴的“中国元素”。

美国雅俗共赏的大众影评人罗杰·伊伯特在他主编的《我知道你们又来这一套》,就亲切地为读者揭穿了 N 个好莱坞的套路和一再复制的“商业诡计”。

比如,好莱坞式亚洲老者:格言警句张口就来。

好莱坞式防弹:只要穿一件防弹背心,或者光着上身,一个男人就能刀枪不入。

《黑客帝国》中著名的“子弹时间”

好莱坞式重大决策:1980年之后有办公室剧情的电影中,所有重大决策都是男性高层们在厕所的小便池旁、洗手池边敲定的。

好莱坞式省钱卡司:带口音的反派交给英国人演吧。

好莱坞式配乐:汉斯·季默又出马了!

好莱坞式裸露:如果一部电影你看了30分钟都没有任何女性裸露镜头,那么整部电影恐怕都不会出现这样的镜头了。

所以,要想解锁你的更多评论技能,还是要看多几部电影、读更多书啊。

相关来源:

虹膜 | 特吕弗批影评人的七大罪行,文:弗朗索瓦·特吕弗,翻译:虹膜

罗杰·伊伯特《我知道你们又来这一套》,后浪丨文化发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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