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无人车公司 Waymo 诉 Uber 侵犯商业秘密之始末成败

2018年2月9日，谷歌无人车公司Waymo起诉Uber窃取无人驾驶技术商业秘密的诉讼在万人瞩目之下开庭第五天，双方突然握手言和结束了这场大到可能影响无人驾驶万亿市场未来格局的案件，媒体披露Uber公司以约0.34%的股份换取了Waymo的撤诉及和解，二者持续近一年之久的侵犯商业秘密之争突然宣告结束，让Uber利益相关方松了一口气，Waymo作为无人驾驶技术的开创者在摸索出商业模式之前拿到了账面值高达2.45亿美元的Uber股票（按G-1融资720亿估值计算），但案件的关注者却意犹未尽，因为再也无法通过法庭让律师公开还原案件有关的事实真相。

注：谷歌Waymo无人车

1.  Waymo起诉Uber侵犯商业秘密之始末历程

根据诉讼过程中披露的信息和媒体报道，大家可以粗略还原事件的经过如下：

2015年5月开始到12月，Uber和谷歌无人车项目联合创始人和明星工程师Levandowski开始接触，甚至讨论收购后者离职后的无人车创业项目。

2016年1月，对谷歌无人车项目进展速度很不满意的Levandowski从谷歌离职，与其他谷歌前同事等联合创立了一家自动驾驶卡车公司Otto，来推动无人驾驶商业化。

2016年8月，Uber宣布以6.8亿美元的价格收购Otto公司，Uber公司（前）CEO卡兰尼克对Levandowski赞赏有加，并让后者带领Uber无人驾驶项目。

2016年12月，谷歌将无人车业务独立拆分出来成立一家名为Waymo的自动驾驶汽车项目公司。

2017年2月，谷歌新成立的无人驾驶技术公司Waymo将谷歌风投还是投资人股东的Uber告上法庭，指控其通过收购谷歌离职工程师Levandowski（离职时携带谷歌的公司资料）的无人驾驶公司Otto，盗窃其无人驾驶技术。

2017年5月11日，Waymo起诉Uber一案的联邦法官裁定“有充足的证据表明，Uber在聘用Levandowski时，知道或应当知道他拥有超过1.4万份可能涉及到Waymo知识产权的机密文件，Waymo 已经充分证明，该公司的前明星技术人员在离职前夕，从公司电脑上下载了大量的机密文档”，并要求Uber使用最大能力迫使Levandowski在5月31日之前向Waymo返还被盗窃的机密文件。

2017年5月30日，Uber开除了不愿意配合的Levandowski，事实上后者在诉讼开始后很快就主张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不能自证其罪”的权利拒绝提供合作。

2017年6月，创始人卡兰尼克遭遇公司投资人股东Benchmark带领的五家投资人突然袭击，被迫辞去公司CEO职务，但凭借2016年6月公司G轮融资引入沙特投资人时签署的投票权协议继续控制公司董事会三个席位，得以留任公司董事职务。

2017年8月，Benchmark起诉卡兰尼克，要求撤销自己在2016年6月与卡兰尼克签署的投票权协议，旨在取消卡兰尼克控制的董事席位以进一步削弱他在公司的影响力，理由是卡兰尼克作为创始人和CEO向公司董事会提交投票权协议方案时隐瞒了卡兰尼克严重管理不当的情况，包括隐瞒了Waymo后来起诉Uber所指的窃取商业秘密等重要负面事实，让卡兰尼克不正当获得了增派三名公司董事的权利，而自己当时之所以同意支持其决定乃基于他的谎报和隐瞒，否则就不会给赞成票。投资人将其与创始人之间的争议公开推向法院，而不是各方事先约定的更加低调隐秘的仲裁方式，遭到不少非议。

注：2017年9月上任的Uber新CEO——48岁的Dara Khosrowshahi

2017年9月，Uber迎来了卡兰尼克CEO职位的接替者——48岁的Dara Khosrowshahi，这位伊朗裔的新CEO此前掌舵全球领先在线旅游及科技公司Expedia长达12年之久。在员工见面会上，这位新CEO直击要害：提出了Uber在18到36个月内上市的时间表，尽管这并不是一个严格的时限，公司最快可能在2019年上市。

2017年10月，为了引入软银财团的投资，Uber董事会一致通过了一系列改进公司治理结构的决议，通过取消创始团队和早期投资人手中的超级投票权调整公司治理结构，并且增加董事席位，给软银带领的投资人财团预留（最多两名）董事席位，同时也削弱以卡兰尼克为代表的创始人团队在董事会的影响力，为引入以孙正义软银集团为首的财团的投资铺平了道路，也让内忧外患的Uber意外地进入内部控制权大决战后的休战期，集中精力准备2019年的上市。同时，第一大股东Benchmark也同意在软银财团投资完成后撤回对卡兰尼克的诉讼。

2018年1月中旬，软银财团通过（与上轮融资价格相比）平价认购新股和折价竞卖收购老股相结合的方式取得Uber公司17.5%的股份，软银独自购得15%股份一跃成为Uber单一最大股东。据媒体透露，卡兰尼克将其手中10%的股份中的约三分之一以14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软银财团，而且他本打算让出手中股份的一半。

2018年2月，Waymo与Uber开庭后第五天意外地和解，Waymo同意撤诉并取得0.34%的Uber股份。

2.  和解的幕后故事

意外的和解不仅意味着Uber激进时代的终结，也表明这家出行巨头在新CEO的带领下希望翻开新的一页向IPO挺进的意愿。

据纽约时报报道，履任CEO近半年的Khosrowshahi通过幕后的斡旋，忽悠谷歌的创始人佩奇和布林，让他们知道Uber已经翻到了新的篇章。Uber从以“企业道德”著称的百事可乐公司近期刚挖来的总法律顾问也参加了谈判，最终促成了双方的妥协。

让人好奇的是，这两家无人车仇敌为何能这么快地达成妥协呢？

据媒体披露：在案件开庭审理之前，Uber曾主动提出以公司0.68%股份（约5亿美元）作为代价与Waymo和解，但公司董事会又撤回了提议，让前CEO卡兰尼克出庭作证；跟很多重大争议一样，当事方边打边谈，第二天双方又启动了和解谈判，Uber给出了数字更低的0.34%股份，对于Waymo来说，经济补偿数字不如防止Uber使用自己的技术那么重要，而和解协议中Uber除了给与股份补偿之外，还包含了Uber在其自动驾驶技术中不使用Waymo保密信息的承诺。

尽管法官之前裁定支持Waymo关于Levandowski离职时带走了保密资料的主张，但离最终证明Uber有意窃取其商业秘密使用在Uber产品中还有很长的路。实际上，Waymo的律师团由于在侵犯商业秘密的主张上实质进展缓慢都已经遭到了主审法官的训斥。

注：作证完毕离开法庭的Uber创始人和前CEO卡兰尼克

Waymo的律师将卡兰尼克推上证人座位进行讯问，希望证明Uber在他的带领下所采取的“不择手段获胜”的行事风格，收购Levandowski离开谷歌后立即创设的Otto公司是只是窃取谷歌无人驾驶项目知识产权的套路，旨在弥补Uber在无人驾驶领域的技术短板。

Waymo的律师提交了一系列证明卡兰尼克激进作风的证据，包括卡兰尼克与Levandowski之间的邮件和短消息，其中不乏“烧毁村庄”、“第二名就是第一名失败者”等抢眼的激进词句。卡兰尼克出庭作证之前，Uber律师团反对Waymo提交Levandowski发送给卡兰尼克的短消息，消息中援引电影《华尔街：金钱永不眠》中主角激情四溢的说辞“贪婪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替代它就是好东西（极客合同注：英文原文为：greed,for the lack of a better word, is good.）”。

Waymo指控Uber在Levandowski还没有离开谷歌的时候就跟他谈自动驾驶技术合作的可能性，而且在知道后者窃取谷歌大量资料后还完成了收购。但是，Waymo方面需要直接地证明Uber通过收购Otto的方式（与Levandowski串通）窃取了商业秘密并应用在其产品中，需要更加直接更加有力的证据。

证人席上的卡兰尼克则谨小慎微，他说：“我希望聘用Anthony (极客合同注：即Levandowski)而他想自己创立一家公司，所以我努力提出一个方案，让他能感觉自己创立了一家公司，而我又能觉得自己雇用了他。”

的确，在高端人才稀缺的科技领域，通过收购明星人才的公司将人才纳入麾下已经在国内外创业圈子相当常见了，因为创始人能因此在被收购后获得收购方内部其他团队很难争取到的相对独立的地位，还能通过收购得到招聘方式很难说得过去的高额支票（尽管往往主要体现为收购方股票）。

3.  和解的结局谁赢谁输？

注：Waymo起诉Uber侵犯商业秘密历时一年，在开庭后第五条达成和解

Waymo与Uber侵犯商业秘密争议达成和解，到底谁是赢家，又谁是输家呢？

首先，谷歌及其旗下的Waymo是最大的赢家。除了和解拿到的账面值高达2.45亿美元的Uber股票，Waymo能够得到Uber的保证不利用自己专有的无人车驾驶技术。

此外，谷歌可能还有另外的收获：一方面，已经成为无人驾驶汽车领域黄埔军校的谷歌通过这个案件向员工传递了一个信息，不要轻易地想着利用在公司开发的技术离职创业成为友商，否则可能要吃官司；另一方面，谷歌与Uber亦敌亦友，虽然在无人车领域有竞争关系，谷歌风险投资也是Uber投资人，之前还曾经向Uber委派过董事，直到二者无人驾驶领域竞争关系凸显后，据称该董事代表遭到卡兰尼克排挤才辞去Uber的董事席位，即便如此与Uber火并到底即便告捷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损害自己的投资权益，通过和解拿到更多股份又不妨碍Uber上市（新CEO不是已经提出了2019的IPO时间表吗？），大家都能上市套现退出岂不完美？

Uber尽管因为和解白送了一些股票出去，但是考虑到Waymo预估的19亿美元（现金）的损害赔偿额以及败诉可能导致失去万亿美元规模无人驾驶市场的入场券，账面2.45亿美元的股票对于估值高达700亿美元的Uber来说就权当学费了，尤其是考虑到新CEO提出2019年上市的计划，终结这场诉讼也清除了上市的一大障碍。

已经出庭作证的前CEO卡兰尼克或许在和解后松了一大口气，除了不需要在庭上遭受律师的盘问和尴尬往事的刺激，他已经从软银的投资中成功套现了手中三分之一的股票，软银投资的完成以及案件的和解也让他可以将Benchmark对他提起的诉讼抛诸脑后。新CEO更是通过和解告诉所有人Uber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告别了过去，并翻开了新的一页，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朝着IPO的目标进发。

一想到IPO，除了各方的律师费之外，Uber和作为投资人的谷歌完全能够接受一个双赢的和解，就这样一个耗时一年的无人车诉讼在焦点传唤当事人物Levandowski出庭作证之前嘎然而止，因为他出庭的证言（万一开口的话）可能会让各方都断了体面收场的后路。

注：Uber在卡兰尼克的领导下以6.8亿美元的价格收购Levandowski离开谷歌新设的Otto无人车公司，卡兰尼克对Levandowski赞赏有加并委以领导Uber无人驾驶项目的重任。

说到Levandowski，如果说Waymo与Uber侵犯商业秘密的战争真的有输家的话，他可能算是输家了——他不仅因为这个案件被Uber开除而丧失大约2.5亿美元的Uber股票，Waymo与他在另案处理的仲裁争议还可能会继续，他还因为在这个案子主张第五修正案避免自证其罪的权利而拒绝配合，甚至被主审法官建议公诉部门考虑可能追究其刑事责任。

但是，也别忘了这位明星工程师可不是普通的攻城狮，即便丧失了Uber收购Otto的大部分对价，他还有值得普通人羡慕的身家，这桩诉讼中的证据文件显示，他仅仅在从谷歌离职之前就从谷歌拿到了超过1.2亿美元的惊人报酬。所以说，普通人也很难说Levandowski就是这场商业秘密诉讼的真正输家，除非真的信仰《华尔街：金钱永不眠》中主角激情四溢的话“贪婪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替代它就是好东西（greed, for the lack of a better word, is good.）”。

再回头想想Uber因和解而补偿给Waymo的约2.45亿美元账面值的股票，与明星工程师的报酬比较起来都算不上高学费，更遑论2019年IPO大丰收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