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楚门妄想症”的奥运选手,坚信自己在拍真人秀节目

小川·2018-05-15 18:49
生活如此不真实,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

编者按:你是否觉得自己受到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被曝光在电视节目上?如果有,你可能需要了解一下“楚门秀妄想症”。The Olympian Who Believes He’s Always On TV向我们讲述了奥运健儿凯文的妄想烦恼。

阿特米斯号是一艘长为72英尺的双体船。凯文·霍尔站在船上,试图帮助队友将安德鲁·辛普森拖出水面,而他并不确定眼前的一切发是否真的发生了。

安德鲁·巴特·辛普森的尸体可能不一定在水里。他身材魁梧、有一头栗色短发,笑容灿烂,曾是英国奥运金牌得主。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手之一,深知如何应对紧急情况,但他在水下却被困10分钟,这更让人难以理解。价值高达1.4亿美元的阿特米斯号是一项技术奇迹,可船上没人知道为何它会迅速被压成“玉米饼壳”,让辛普森身陷困境。

最后,凯文和队友们终于把两百英镑的辛普森从水里拖到了浮动背板上。

紧急救护人员开始实施心肺复苏,其中一人划开了辛普森的潜水服,把除颤器放到胸部。他们按压辛普森,希望他复苏,但终究没救活。 那时辛普森才36岁。

设计阿特米斯号进行了数月的准备,投入了几百万美元的资金。凯文突然感到很彷徨失落。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要追究责任,应该怪谁?船上水手众多,为什么偏偏是辛普森牺牲?凯文与辛普森相识多年,他们的航海生涯彼此重叠、交叉、平行。辛普森身上的一些特质是凯文和船上其他水手所不具备的。他拥有奥运金牌,代表了船上所有男人的梦想——冠军运动员、家庭男人、心地善良、为人慷慨、似乎对所获成就格外淡然。

救护人员将辛普森的遗体抬走,其他人都回家了。但是凯文还思绪涌动,久久不能平静。接下来,他一方面想和队友聊聊发生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又没有勇气。因为他无法确信事故和辛普森的牺牲实实在在发生了。现实太残酷太可怕,有点不真实。而且时不时地,那天的情形又再次闪现。
导演。摄像机。演员。剧本。

凯文在想: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节目”的一部分?

* * *

凯文参加节目时,他感到“一切都在一瞬间突然发生”,这种感觉与他后来阅读戴维·福斯特·华莱士的Good Old Neon文章时的感觉颇为相似。华莱士似乎熟稔某种神秘的语言,而凯文与这种语言有着深深的联系。华莱士开篇从冒充者综合症讲起,这一病症贯穿于凯文职业运动员、丈夫、父亲的多个角色中,甚至是伴随他走过数个光辉的年头。“我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骗局,”华莱士写道。“我没有夸张。大部分时间我努力在别人心目中留下某种印象,其中多是受人喜欢和欣赏。”华莱士详细讨论了何为真实,何为现象。他笔下的主人公意识到“年轻时,不知怎地,我把命运放在了生活戏剧的观众上,而非戏剧本身上。”

在工作第一天,凯文接到的任务是将所有的背板纸从墙上撕下来。 他听说几年前,电影《黑客帝国》的拍摄有部分是在那儿取景。于是,他向队友们重述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这是有史以来科技含量最高的帆船比赛,凯文得到了一副谷歌眼镜。当时在硅谷,很多人对谷歌眼镜嗤之以鼻,眼镜也没完全面市。它可以用作免提电脑,捕捉视频和照片,分享船上惊险刺激的体验。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与节目、导演打交道的经历。

甚至连凯文也没多想,他没料到谷歌眼镜是让他狂热的潜在诱因。

* * *

凯文听说“楚门秀妄想”一词,便立即在谷歌上了解到它描述的是一种双相情感障碍,在躁狂发作期间,人们感觉自己仿佛是真人秀节目的明星。(注:该词典出美国电影《楚门的世界》,主人公从出生开始就成了肥皂剧主角,他24小时被摄像头监控,生活的一切都曝光在电视上。)

很多人感觉自己的生活被监视,仿佛通过视频节目曝光在大众之下。毕竟街道上布满了摄像头,人人都可以通过智能手机直播。心理医生试图劝导病人这只是幻觉,但难度好像越来越大。

多年来,凯文一直认为自己疯了,而且疯的方式很古怪;但现在他觉得不止自己一人有这样的症状。可是很奇怪,一想到这里,他就倍感失望。虽然听起来十分荒唐,但他认为“真人秀”的经历很特别。如今,他甚至连得精神病也没有与众不同之处。

心理学家认为,生物学并不能解释包括躁郁症在内的精神疾病;环境因素似乎才是导致人们走向极端的原因,或者说,通过环境因素至少可得知患者是如何渐渐走到这一步的。例如,研究发现,由于某种原因,德国人患嫉妒妄想症比日本人更普遍;富有的巴基斯坦男人比他贫困的姐妹更可能妄自尊大,而后者更可能产生色情狂妄想,即认为另一个人爱上了自己。过去几个世纪,由于组织性宗教的影响力减弱,与圣经和宗教人物有关的妄想减少了很多。“楚门秀妄想”提出了挑战性的问题,典型的美国媒体取向在现代精神疾病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凯文读完这个话题后,学到了不同类型的精神病症,它们一个比一个复杂。虚无妄想综合症的患者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自己并不存在。莱施-奈恩综合症的患者会有自残倾向,采取损伤身体的行为。爱丽丝漫游仙境综合症的患者认为与物体与真实状态相比,它们在生活中的状态其实是扭曲的。这就好像他们正在通过望远镜错误地观察世界一样。

凯文向心理医生发了一封邮件,询问研究进展,一方面希望自己的案例能有所帮助,另一方面也想借此进一步了解。

凯文的例子为医生提供了新的维度:当患者的确上电视、被广泛报道、参加国际重要赛事时,医生应该怎么办?事实上,凯文是医生接手的第一个具有“楚门秀妄想”的准公众人物。

* * *

一位知道凯文在阿特米斯的朋友告诉凯文,创伤后精神紧张是非常真实的,应该保持警惕。船上的经历和辛普森的逝世对凯文造成的影响已远远超过了预期(需要医治和加强自我照顾的时间)。

凯文回复了。

他做过噩梦,梦里再现了坠毁事件。他对水不再信任,而是恐惧。船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这时,医生觉察到治疗方式可能不大正确,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改变的良好时机。于是,他接受了医生的建议。

凯文的情绪时涨时落,原因不尽相同。狂躁时,生活于他是一个接一个的故事情节,但无人告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低落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被子里蜷缩多久才是个头。

坠毁后,凯文反复想菲利普K·迪克的笔记。这本手写笔记汇编了几千个条目,记录了迪克八年的心血,阐述了他对宇宙某次特殊经历的理解。凯文自高中起就开始阅读迪克的作品,时至今日,书中关于“分离”、“孤独”、“未来”的主题依然叩击着他的心扉。他尤其钟爱假设性历史小说《高堡奇人》,故事发生于轴心国宣告二战胜利后的几年。他喜欢的另一部作品是《混乱的时间》,书中的主人公生活在虚假的现实中。“迪克真的太对了,”凯文想,“他深知生活在平行世界、撇开脑海中各种声音、越来越脱离现实的感觉。”奇怪的是,他越想摆脱“导演”的命令,他越是想是否某一部分的自己也随之消失了。

多年来,凯文觉得运动员的生活方式让他能有所遮掩。训练方案给予他生活的刚性、无可置疑的一致性和目标感。在体育馆锻炼时,他心无旁骛,注意力都放在了增加哑铃重量、提高肌肉力量上,没有时间想其他问题。他的大多数时间在为成为世界冠军努力,无暇顾影自怜。可是,从坠毁事件发生后,一切都改变了。他不再像以往一样每周去体育馆6到10次。这似乎完全不重要。

* * *

凯文的队员们都重新下水训练了,但他还是没有反应,在家里呆呆地凝视窗外,看着水面,单曲循环歌曲《Fix You》。看电视电影中虚构的人物和情节,他会止不住地流眼泪,可实际上故事并没有那么感人。因为他觉得这与辛普森的逝世有关,一切都在提醒他生命是多么地不堪一击。他想:那天在船上,自己可以多做一点吗?在事故发生的前几周呢?每次绘图、每次在设计会议上发表的评论、水中的每次回旋不断再他脑海里重现,将他的悲伤和焦虑扭曲化。

凯文的遭遇让他和别人都难以分辨何为悲伤,何为精神健康危机的持续性迹象。凯文深知妻子的不易,自己喝酒喝得更多,每天都凌晨4点醒来。心中的愧疚让他更加抑郁,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有时,他甚至觉得似乎抑郁是自己又一件糟糕的事。

凯文在想自己的双相情感障碍症状是否是一种应对机制,这种方式让他从周围的混乱中逃离出来。当一切顺利的时候,他“越轨”的想法便不明显,“表演”得不那么令人陶醉。然而,当正要进入下一个情节的时候,他感觉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投身其中,随波逐流。只是后来,当他想到“节目”中不可思议的情节时,他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是救世主,但这感觉很荒谬。

几十年来,凯文感觉自己像一只困在轮子上的沙鼠,不停地追逐功成名就。坠毁事件迫使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进行一次原始评估。辛普森之死是多么地可怕,特别是当类似事件可能是成就的副产品时,他在想是否仍希望用余生赢得一场帆船比赛?辛普森拥有凯文想要的奥运金牌。但最后,辛普森又讨到什么好了呢?

后来,凯文与队友一道,参加了辛普森的追悼会。合唱团以完美的音调吟唱着《Fix You》,歌声哀悼肃穆,回荡在教堂上空。

* * *

凯文的家人收拾好行李,驱车从酒店开往主题公园的停车场。他们看到用大写字母拼成的“WELCOME”,以及亮色蜡笔画成的大厦指示牌。

在精神理念上,乐高乐园与南加州的其他游乐园类似,它定位于吸引家庭,用砖块和塑料搭建梦境般的世界。在128英亩圆形场地的中心是田园湖,四周展出令人敬畏的乐高产品:一条大型彩色龙、泰姬陵和悉尼歌剧院的复制品等。

凯文只身前往,身上带着谷歌眼镜以及“导演”安排的全新的伟大使命。

美呀!乐高模型很美,员工制服很美,员工拾起的垃圾很美,垃圾桶也很美。

凯文戴着谷歌眼镜探索公园,人们会挡住他并对眼镜评论一番,也会提出问题,毕竟这新奇的装备还是挺少见的。因为他是“节目”里的主角,所以他受到配角和其他人的关注完全在情在理。他会解答人们的问题,如:戴着眼镜是因为自己正致力于一项工程。他也会邀请陌生人一起交谈。人们点头表示赞同,凯文便更笃定这是一场世界范围内的“表演节目”。他们当然感兴趣。他们受命运指引,在乐高相聚,成为“节目”的讲述者之一,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他在前几月一直把谷歌眼镜当作玩具,但现在他认为这集剧情很重要,这是“节目”历史性的一幕。比如,他可以做一些指导性的事情,操控的程度让他感觉自己无比重要。凯文越来越多地听到人们可以通过Twitch和视频博客等直播生活。他可以用社交媒体和移动技术编织近来取得的成就。先前所有的历史叙事剧集一步步引向今天,使凯文成为电影的开拓者。

现在,一切都有意义了。在2013年,所有的一切交汇在一起。踏实感涌上凯文心头,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来到公园的一角,那里道路平整,路边是一排乐高半身塑像,红蓝色的指示牌上写着“乐高名人堂”。他一步步走路经过到胸口高度的名人雕塑:丘吉尔叼着雪茄扮鬼脸;女王伊丽莎白噘起红嘴唇;莎士比亚留着稀稀拉拉的小胡子;爱因斯坦有着浓浓的灰色眉毛;还有施瓦辛格、玛丽莲梦露等。

随后,凯文发现了乐高萨尔瓦多·达利。他不仅喜欢达利,还曾在佛罗里达的萨尔瓦多·达利博物馆培养过奥运裁判。他敬畏地驻足在这尊雕塑前。

接着,凯文走进了乐高音乐历史展览。这似乎是一个巧合。“导演”知道凯文喜欢音乐,就执意把它放在那里。多年来“导演”试图在歌词中找到线索和意义。

借助谷歌眼镜,凯文可以站在自认为是兔子洞的另一边,并与观众分享他所看到的事物,就好像他正在录节目。根据导演的要求,凯文目睹的画面可以传输投射在大屏幕上,也可以切分屏幕同时显示多个视角。

凯文对乐高乐园的镜子非常着迷,乐于去找到它们,弄出许许多多的假自拍照。他感觉仿佛置身于人造天堂,或者说,是家园故土。每当他喜爱的歌曲在公园广播和自己的播放器上播放时,他在“节目”上的举动都很正常。他在公园漫步,哼着不同的曲调,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他想,这帮人是“节目”的赞助者,跟其他演员不同,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懂。

凯文在蜿蜒曲折的道路面前停下了脚步,极目远眺,前方是:金门大桥的乐高复制品横跨池塘并向远处延伸,它亮红色的砖块在加州的阳光下闪耀。水上有一艘船,但不仅仅是一艘船,它看起来像是J级游艇,和美洲杯有关。凯文大吃一惊,那里在做什么?比赛中使用的船只肯定已经收好了。难道是对辛普森之死或是对自己帆船竞技未来的标记吗?这个情节预示的意义比他预想的更加深刻,他全力挣扎着。

凯文偶尔会在公园里看到他父亲,通常会对他做鬼脸或者皱皱眉。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如此无赖,难道父亲一次都没注意到儿子只想做自己吗?

* * *

坠毁事件发生后,凯文去过乐高乐园,住过精神病院,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他进一步了解如果真有导演,那么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他想继续自己的生活。难道是弗洛伊德作用吗?因为“导演”简直体现了父亲的种种特点。“导演”是支持者、压迫者、还是教练?“导演”是单个本我、各种各样的本我、还是所有这些的组合?

渐渐地,凯文和阿曼达试图和朋友们一起展示凯文的“楚门秀妄想症”。这个绰号天然地让他们和电影联系起来,但凯文经常用伦敦和纽约闭路电视摄像机增加的数量来解释他的错觉。“这就是我在‘节目’上的感受,”他说,“分分秒秒都是如此。”

回到新西兰后,凯文仍然受到“导演”的控制。2015年秋天,他买了从奥克兰到都柏林的单程票,并用手机充电器的电缆在地上做了找不到头的线圈。那一次,他觉得“导演”安排的剧情似乎以尤利西斯为主题。阿曼达开了一整夜的车,四处找他。他回忆起乔伊斯的话,用心揣摩。“我总是在写都柏林,”乔伊斯说,“因为倘若我能到达都柏林的中心,我便能到达世界上任何城市的中心,它蕴含的就是宇宙。”

编译组出品。编辑:郝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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