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者陈伟星：人类将走向群体智能时代

编者按：本文源自“数字经济发布”，作者章丰，36氪经授权发布。

子夜，莫干山上，陈伟星给自己下了一个新的“定义”：做一支飞翔的箭，射向一个自生长的未来。它的靶心，是一个更加安全透明、充分竞争、可编程的数字新世界。

这场访谈持续了六天。

七月下旬，陈伟星在莫干山组织了一场闭门会。在每天长达12小时的高强度讨论里，他时而高谈阔论，时而走动思考，调动他的算法，穷极他的算力，在庞大的认知框架里链接、冲突、演化。他展示了一个布道者的形象，精力旺盛，目光如炬，甚至，有些疯狂。

区块链圈子里，有人谈技术，有人谈业务，有人谈理念，但要形成完整的视角，需要跨越技术、商业、制度，构建一个庞大的认知系统。过去两三年里，陈伟星看书、喝酒、去见全世界各种“奇葩”，读经济学、货币史、法律，不断拓展思考的边界，又不断收敛聚焦，一砖一瓦地搭建起自己关于加密数字经济主导的未来图景。

走过十年，区块链被寄予厚望，被认为是“回归互联网本来意义的唯一希望”，“调整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的新一次革命”，“十年内崩盘经济的解药”；也被认为是这个时代的洪水猛兽和“人类有史以来的最大泡沫”。

历史告诉我们，人类社会的每一次创新突破，总是伴随着逐利者和批评者，总是需要不惧艰险的创新者、野心勃勃的愿景家和坚定不移的布道者。

他们的信仰和思考，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终将知道。

债务危机、贫富悬殊、民粹主义，是当今世界面临的巨大问题。我们要思考在新的技术环境下，如何解决现有的社会问题。所以，我提出要构建一个基于数字加密技术、由⼀系列分布式自组织构成的，更加安全透明、充分竞争、可编程的全球化数字智能协作体。

私钥是加密数字经济时代的启蒙。私钥会让身份真正属于个人，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就可以持有数据和资产，合同将挂靠在身份上，我们的社会将变成一个可编程的社会。

在数字新世界里，Code is law。我们需要的是一整套数字经济法，充当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的桥梁。

我们应该创造一个可创新、可竞争的制度体系，同时赋予人选择的自由，让他们用脚投票，来热更新这个社会的制度。

未来三十年，将会诞生和壮大人类的第四秩序：算法秩序。数字时代，密码学就是军队，数据就是资源，算法即是生产力。打造一个初具规模的「算法秩序」，只需要10年时间。不转型，就得提前退。

我是技术乐观主义者，相信技术的进步会带来整体的进化，人类将走向群体智能时代。——陈伟星

数字新世界：技术和问题的倒逼

章丰：用一句话概括，你想要构建的数字新世界是怎样一番图景？

陈伟星：一个基于数字加密技术、由⼀系列分布式自组织构成的，更加安全透明、充分竞争、可编程的全球化数字智能协作体。

章丰：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去思考这么宏大的问题？

陈伟星：技术发展和社会问题共同倒逼着我不断去思考。技术发展已经到了一定阶段，5G、IOT、AI、Blockchain都在促成条件成熟。另一方面，债务危机、贫富悬殊、民粹主义，是当今世界面临的巨大问题，需要解决方案。所以我们就要思考在新的技术环境下，如何创造出新的制度、新的生产关系、新的经济模型，解决现有的社会问题。

章丰：要解决社会问题，需要强大的底层逻辑支撑。你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陈伟星：第一，激励劳动者和创造者更愿意创造和劳动，以增长社会实际财富。第二，保障那些失去劳动和创造功能的人免受欺诈，受到人道照顾。这是我认为一个社会发扬慈悲心需要做到的两点。

谈激励机制：

区块链是改变生产关系的技术

陈伟星：现在整个世界的问题在于激励机制出了问题，80%的利润被资本赚走了，20%属于劳动利润。有些人垄断大部分生产资料，大部分人缺少或不拥有生产资料，需要为生产资料的垄断者打工，导致有资本的人赚走了大部分的钱，而劳动者越来越被剥夺，每一个开车的司机、每一个种田的农民……他们赚的反而少了。

章丰：区块链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

陈伟星：原来我们所有的技术都是用来提高生产力的，区块链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不是用来提高生产力，而是用来改变生产关系的数字技术。每个商业其实都可以重新设计经济模型，激励劳动者更好地劳动和创造，以创造更多、更丰富、更优质的商品和服务。

我们希望借助一系列数字加密技术，通过新的金融工程和组织设计，让真正创造财富的人能得到80%利润，让经济活动从资本的狂欢变成劳动者的盛宴，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谈底层技术：

私钥是加密数字经济时代的启蒙

陈伟星：区块链本质上是一个数据库技术，它是安全不可篡改的分布式数据库。区块链使用的是非对称加密，用户生成一对公私密钥，用公钥加密的数据，只能用私钥才能解密，从底层构建了数字级的安全。

章丰：可以理解成公钥是可以公开的，私钥是不能泄露的。

陈伟星：私钥是非常重要的，它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有了私钥以后，身份就会真正属于个人。你在阿里、腾讯的账户是属于平台的，理论上它随时可以更改你的账户。在区块链时代，全世界所有的平台都是打通的，在互联网上的身份是基于算法，而不是基于服务器的。

有了自己的身份，就可以持有某种数据资产。加密数字经济时代，数据就和现实世界的资源、石油、土地是一样的。有了经过数学确认的身份，你在微信上社交的数据、你在医院里的健康数据、你在全世界的行为数据都应该是属于你的。

有了这个身份以后，钱和资产才真正归属于我们。目前我们的资产依然不是我们的，而是在银行手上，有了身份，钱和资产是真正属于我们的，而不是银行。

契约权力属于个人，合同的成本将大大下降。我们平时签署很多合同，通过文字签署，用身份证确认。同样在数字经济时代，合同将挂靠在我们的身份上。我们一切和人的经济关系、约定，可以由代码来决定。原有的货币制度、银行制度、股票制度，股票的确权，合同、各种债权、信托、保险都将不再建立于法律合同上，而是在计算机上。而且，未来的合同会是一个标准模板，可在计算机上集成、随时复制，而且不断改进。我们的数字经济变成了真正的、每一个老百姓共有的数字经济平台。

有了这个身份、有了个人数据、有了个人资产，有了这些合同，我们的社会将变成一个可编程的社会。所以，私钥是加密数字经济时代的启蒙。

谈金融：

区块链如何颠覆传统银行

陈伟星：未来区块链上可以实现自由银行（Free bank)，它有四个特性。

透明。比如今天哪家公司借了钱、质押了什么东西，在链上全是透明的。而且质押物会被计算机锁死，如果借款期限内还不出来，直接由计算机拍卖。每一笔借款都有计算机监控，执行也由计算机执行，实现每一笔信贷的透明。

风险独立。举个例子，渣打银行和汇丰银行发行的港币是有不同标识的。假设两家银行发行了人民币A和B，都是人民币，但各自独立。如果A出了问题，不会影响B，因为每一笔信贷都是透明的，可以实时击破，不会互相传染。

小微偏好。用户越多的地方，老百姓越需要的地方，我就愿意给利率更低的钱。因为我要让老百姓能用起来，活跃度高流量就大，带回来的经济性就好。

利率自由。以后每个银行利率是自由的，所以这也是自由银行的一个核心。

谈自组织：

构建由无数个DAO组成的世界

章丰：未来现实世界都可以对应到数字世界。比方说，浙江省数字经济学会是个团体组织，有法人、有公章、有银行账户，还有很多合同，对应到链上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

陈伟星：加密数字世界的最底层是一条公链，用来做价值数据的登记。在这上面会成立各种分布式自组织（DAO，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学会对应的就是一个DAO。DAO的本质就是在链上的⼀系列合约算法，可以让一群⼈通过算法进⾏⼀系列的协作。每个DAO都有一个经济循环，货币、资源、资产、股份都变成了区块链上的Token（某种资源、资产、股份在区块链上的表示），被链上的智能合约所管理，那么这个组织就可以不依赖于任何中心化的管理机构来运转。

章丰：DAO是基于数字世界的，是不是还需要物理世界的一套制度供给来做支撑？

陈伟星：DAO只是数字世界来帮你记账和治理的，是否需要物理世界的制度支撑取决于是不是完全合约。比特币是最典型的，去掉了线下制度支撑，完全用一套合约的方式，它的自我治理能力、自我进化能力是可以在数学层面得到自洽。

谈立法：

数字经济法是现实世界与数字世界的桥梁

章丰：也有很多人在研究区块链的立法。

陈伟星：在数字新世界里，Code is law。就是说，规则是人定的，代码是开源的，只要大家认可，就可以修改，所以编程的⼈都是⽴法者。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整套数字经济法，充当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的桥梁。

章丰：这让我想到大航海时代，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新大陆上会生长出很多新的商业形态，同时伴生出一系列新的制度供给和人文精神；与此同时，新大陆也需要从旧大陆汲取制度、文化、资源的营养，回馈旧大陆的更新和进化，新旧大陆中间是有一条脐带相连的，法律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陈伟星：数字经济法的立法需要一些原则。首先，任何人的行为都不能违反约定来伤害别人的财产；第二，任何交易都应该对信息充分披露；第三，即使交易在区块链上，也不能欺诈。还有一条我认为是基本的精神，弱者需要受到保护。

具体到这套数字经济法应该明确的范畴，我认为至少应该包括：防范数字非法攻击法、 数据隐私法 、数字信托法、数字证券法和数字公平交易法等。

谈热更新：

实现制度的自由竞争

章丰：我们刚刚讨论的是从法律的层面，如何让现实世界与数字新世界更好地衔接。但是从人的情感、社会秩序这些方面，也需要一个接受和配合的过程。

陈伟星：我有一个很核心的观点，就是“热更新”，我们应该创造一个可创新、可竞争的制度体系，同时赋予人选择的自由，让他们用脚投票，来热更新这个社会的制度。

章丰：类似于经济学里软着陆的概念，热更新是一种基于底层共识的美好愿景，也是一种制度设计的智慧。的确，竞争是制度最有效的筛选和进化路径。

陈伟星：我认为制度的开放、创新与竞争是个自然状态，这样才能够形成帕累托改进。你的规则定的越公平，大家给你的估值越高，参与的积极性越高，组织生产力就越高。只要制定规则激励更多人来参与和投票，那么制定者就会想方设法把规则制定得更好、更公平，这就是制度的竞争。

另外，就像我们在立法里谈到的基本原则，热更新也应该有底层共识：首先，热更新应该是顺应潮流的；第二，有利于凝聚线上线下的最大共识；第三，保持初心；第四，我们要理解它是怎么实现的，如何通过制度的开放、创新与竞争来做改进；第五，我们对未来科技的发展和应用要有伦理的意识。

谈算法秩序：

未来十年将初具规模

陈伟星：这里还有一点就是你说到的社会秩序，也是我在思考的。现今人类社会的秩序分三类：政治秩序、法律秩序、文化秩序（包括宗教、社会礼仪与道德）。未来三十年，将会诞生和壮大人类的第四秩序：算法秩序。数字时代，密码学就是军队，数据就是资源，算法即是生产力。打造一个初具规模的「算法秩序」，只需要10年时间。不转型，就得提前退休。 

章丰：想起了10年前微博初起的时代，我在报社里的大声疾呼：不上线、就下岗。

陈伟星：我一直认为是技术牵引着世界的变化，⽽不是⽂化。所以，算法秩序将会极大影响现代文化秩序。

比如说，未来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关注自我，会更注重美感与体验，懂得用各种途径表达情感，绘画、音乐、朗诵、演讲等等。他们对技术也更熟悉，越来越多人会写代码，会懂得通过网络来学习知识。越来越少的人说我要发财，我要成功，我要炫耀。

章丰：跟二十年前相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拥有了强大的技术外挂，只要善于学习，够调调用的资源其实是很大的。

陈伟星：所以未来个体发展的方向将会是「inside」和「nature」，不再为物理需求而纠结，更加聚焦精神需求、注重向内发现自我， 

谈技术乐观主义：

技术进步会带来整体智能的进化

章丰：所以，你是深信技术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陈伟星：我是技术乐观主义者，我相信技术的进步会带来整体的进化，但进化对于个体是残酷的，甚至带来退化的后果。比如人类社会如果没有发明草药，我们平均寿命只有30岁，没心思打架，人口也增长不了，很可能一直就停留在采集社会。草药的发明、生产工具的发明，使人的寿命变长了、群体壮大了，需要通过战争和掠夺来获得生存空间。所以这种整体的进化、智能化，对个体一直是残酷的，但是通过代际优化，可以达到未来个体的进化。

第二，我认为这个世界的进步是从小计算单元、小计算体变成大计算体。整个宇宙文明的进化就是群体智能的进化，从单细胞生物变成多细胞生物，多细胞生物变成哺乳类，哺乳类变成智人，智人变成机器智能，机器智能将来可能变成更大的智能，对于未来我是比较乐观的。不接受技术的进步，代价将是整体的落后。

PS. 关于区块链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以下是正常话题时间。

谈创业心法：

创新最痛苦的事就是不相信

章丰：你要建设的是一个全新的数字世界，务实地讲，开发成本还是很高的。

陈伟星：投入了很多钱，而且公司里也会有反对的声音，行业里骗子那么多，想做事情面临的压力更大。所以创新最痛苦的事就是不相信。原来我每次说创新的时候，总会有人离开。试想一下，那些技术人员两年持续开发不出成果，还要能忍得住，这是很难的事情。我以前做移动互联网的时候，从开发到快的打车成功上线开发了三年多，过程中好几个产品都没上线。最后一个产品停掉的时候，那个负责技术的男的趴在桌子上哭了一天，我非常残忍说停掉，我也很痛苦，但是没办法。

章丰：你是不是有点完美主义的倾向？

陈伟星：我每次做出来产品上线必然成功。我没有完美主义的倾向，我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设计产品的时候我有很多直觉，我会有一个大致的逻辑方向，知道哪里是对的。我们在讨论架构的时候，有个原则是这样的，你觉得这个东西对不对？美不美？大家感觉是美的，应该是对的方向。很多人不理解，有时候对于突破性的创新，判断它是否正确的最好方式是直觉、审美。

这也是为什么我这几年我会去看那么多书的原因，让很多信息来启发我找到美的灵感。现在可能有些地方你知道还不太对，但是未来还有时间和机会去迭代，在整个架构设计上应该要比较美一点。但也挺痛苦的，因为毕竟是一个猜想，最终还是需要市场说了算。

谈学习方法：

深度思考形成知识点的网络效应

章丰：你的思想体系主要是通过阅读形成的？

陈伟星：阅读和思考。我小时候看一本武侠小说，看完以后我就会把自己代入，当成书里的男主角一通想象：又掉入山洞了，又学了一个什么东西，这个人很坏我把他干掉啦……所以我后来自己也写武侠小说。

章丰：（好吧，真能YY）你更喜欢金庸还是古龙？

陈伟星：我更喜欢看金庸的，我觉得自己很像令狐冲这个角色。但是我那时候基本上拿到书就看，看完了我就开始天马行空地想。

章丰：感觉你的知识结构是这样的，在一个庞大知识谱系里，你会挑选自己认为最重要的元素，用自己的方法加工抽象成了一张图。

陈伟星：对，所以我可以生成各种目录。

章丰：你就根据场景输出一个目录，输出完了就丢掉，又回到自己擅长的网状结构里面，去重新找寻新的连接，驾驭这样的学习方法要有比较强的算力。

陈伟星：我不认为是算力，人脑的算力是足够的，人脑才开发了一点点。我觉得是算法问题，因为它会沉淀数据。就好比训练打球一样，会形成肌肉记忆。比如说原来一个知识点，你去定位它的时候，边上只有三个点，你加了这个点以后，再去定位它的时候边上就有四个点，再加一个点就有五个点。而且人脑最牛的地方是有直觉思考，你不是每次都五个点想起来，会留下很多直觉，神经网络的记忆。

章丰：看来是知识点的网络效应给了你很多直觉。

陈伟星：对于了解未知事物，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形成深度思考的学习方法，开头会比较难，形成习惯以后越用越溜，受益还是很大的。

快问快答

章丰：你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

陈伟星：还没发生。

章丰：最沮丧的事情？

陈伟星：用错人。

章丰：最恐惧发生的事情？

陈伟星：自己脑子不好使了。

章丰：最期待发生什么？

陈伟星：这个阶段，我最期待看到我对科技发展的预期和展望能如约而至。

章丰：给你三个标签，你会怎么定义“数字新浙商”？

陈伟星：用算法创造服务；用数据作为服务的原材料；能赚钱。总结起来，就是用算法加工数据并且赚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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