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糊弄”媒体的小伎俩：我承认说过，但这些话“不宜公开”

编者按：知名企业家Elon Musk对媒体报道的反应表明了公众对“不宜公开”一词常见且危险的误解。本文作者MARINA KOREN，原文标题Elon Musk and the Meaning of ‘Off the Record’。

1918年11月15日，Theodore M. Knappen在《纽约论坛报》发表的一篇文章中首次使用了“不宜公开（off the record）”一词。几天前，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Woodrow Wilson总统的顾问、商人Bernard Baruch接受了记者采访。

Knappen表示自己与Baruch先生进行了一段“不宜公开的”非正式的对话。《韦氏词典》的编辑Ammon Shea说，这句话加上了引号，也许是当时将之作为固定词组的迹象。一个世纪后，这个词已经成为新闻行业中一个众所周知的词了。但即使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它的意思仍旧模棱两可。记者和普通民众这个词的定义往往大相径庭。由此导致的沟通失误可能会带来恶劣的后果，进一步加剧双方的争论和脱节，最近《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有争议的匿名专栏文章，将这种争论推到了新的高度。

“不宜公开”

有关这种脱节的最新例证是Tesla和SpaceX的首席执行官Elon Musk与BuzzFeed记者Ryan Mac之间的电子邮件交流。今年夏天早些时候，BuzzFeed和许多其他媒体机构一起报道了泰国运动员被困山洞一事。一位名叫Vern Unsworth的潜水员曾取笑Musk试图建造一艘小型潜艇前往事发地点的主意。作为回应，Musk在Twitter上对Unsworth出言不逊，但很快就道歉了。

上周，Musk似乎不再抱有歉意，表示Unsworth还没有起诉他让他觉得“很奇怪”。但据报道，Unsworth的律师曾警告Musk说，针对他的诽谤诉讼迫在眉睫，所以Mac给Musk发了电子邮件，请他就此事发表评论。“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不要发出来”，Musk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我建议你打电话给你在认识的泰国人，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别为那个恋童癖说话了。”

BuzzFeed准备把这封信件全文发布。Musk知道后迅速告诉Mac：

（此事）不宜公开

我们根本没有交谈过。我给你发了封非正式的电子邮件，很清楚很明确地说了不宜公开。如果你执意想发表、破坏你的新闻可信度的话，那就随意吧。

我其实很乐意再回答一些问题，但我不会回答一个不尊重公认新闻规则的人的问题。

我能从表面上看出，如果读者不熟悉新闻职业道德的细枝末节——记者们自己也经常重新审视这些准则，以更好地执行“交易”——那么这就像是一个记者故意违反了新闻业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当信源告诉记者自己的消息“不宜公开”时，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别公开。

但Musk使用这个词儿的方式表明他相信“不宜公开”是一种类似于护身符的东西，它既能命令记者，又能保护信源。许多身居政治领域又向记者透露消息的人也会这么用。

但它其实不是这么起作用的。

纽约大学新闻教授Adam L. Penenberg解释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每次跟记者说什么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可以公开”是指信源所说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公布；“有关人士”是指信息可以在不透露信源姓名的情况下公布；“不宜公开”意味着记者不能公布信源告诉他们的内容（然而，他们可以尝试用其他渠道来核实或证实这些信息）。

误解和避免误解

在任何情况下，记者和信源必须就如何使用这些信息达成一致。正如Mac在一封写给Musk的电子邮件中所说的，“我不认为这次谈话不宜公开，但我很感激他的回复。”

在实践中，其实有更多的细微差别。如果Mac和他的编辑们认为这些邮件的内容没有新闻价值的话，他可能会遵从Musk的愿望。但他们还是把它公布了出来，他们也的确有权这么做。Mac在电话中告诉我：“我认为，理解‘不宜公开’这个心照不宣术语的人明白这个故事有多么重要，也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发表这个故事，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也许其他媒体可能认为这些电子邮件不值得发表。当然BuzzFeed自己本身也在判断。它是否符合新闻规范的精神是一个不同的问题，有多个答案，是讨论编辑决策的好素材。

在某些情况下，记者对这些条款没有太多选择。总统竞选活动可能会邀请记者在竞选途中与候选人进行对话，并事先约定整个过程将不公开。记者必须决定是否接受这些条件并参加，或者错过这个机会。与记者-信源关系相比，他们在谈判时“戴着镣铐”。但“不宜公开”的前提仍然是：双方达成协议。

也许，对一些信源来说，他们的困惑部分来自于一开始的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达成这些协议，或者在什么情况下不要这么做。当记者们实地报道的时候，即与受访者面对面交流的时候，这个困惑的风险更低。水门事件的揭发者之一Bob Woodward还在四处奔波，试图和受访者面对面交流，但许多记者却是通过邮件、短信、LinkedIn、Twitter动态、Snapchat等等渠道来采访、收集信息。这种“传统”最近才被传统媒体公开使用，但它们早已不那么正式地被广泛使用了。这些渠道似乎更友好、有更少的对抗，但同时会加剧“不宜公开”含义的模糊性。

对记者来说，“不宜公开”的基本规范是无懈可击的标准。但对于新闻消费者，也就是我们来说，这些规范令人困惑。Mac关于Musk的推特有很多回复，这些回复为我们提供了小范围的写照，让我们了解到这个短语在大众看来，含义是多么模糊不清。“任何理性的人都会同意这是‘不宜公开’的，”一名Twitter用户说，另一名用户回复说，“理性的人在尝试赞同这一概念之前，应该了解‘不宜公开’实际上是如何运作的。”

人民公敌？

记者应该总是对信源提供信息的条款直言不讳，尤其是，如果这些信源并非国会山老练的新闻秘书的话。信源自称“不宜公开”但完全没能领会和媒体打交道的含义，作为记者，如果刊登这样的内容，那将是很糟糕的一种形式，你不仅会利用别人的天真，还将失去以媒介素养的名义传达信息的机会。“对于缺乏与记者打交道经验的人，记者应确保使对方清楚地知道基本规范和潜在后果，以及可能也要提供回旋余地。”新闻学教授Penenberg说。

然而，Musk并不是媒体界的新手。很难想象在Musk担任多家公司CEO的这些年里，他没有接受过必要的媒体培训。众所周知，他痴迷于媒体对他公司的报道。他甚至在上世纪90年代末以“我们驱动传媒”为口号，向报纸出售软件。目前尚不清楚Musk是否真的不明白“不宜公开”是如何运作的，也不清楚他是否只是想打击一个他不喜欢的记者。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Musk的反应都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媒体不信任度上升的时代，尤其是在美国总统和他的支持者经常把记者称为人民公敌的时代。今年5月，Musk以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抓住了这个时代，他建议创建一个网站，对文章的“核心真相”进行评级，跟踪记者的“可信度得分”，并将其命名为颇具讽刺意义的《真理报》。

从Musk到总统，当掌权者误读新闻实践时，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把记者描绘成有罪的、不光彩的人，进一步扭曲了公众对新闻在社会中所扮演角色的看法。“如果你想发表‘不宜公开’的评论，破坏你的新闻可信度，那取决于你自己。”Musk如是说。他的粉丝和其他人很可能会误信：这就是事实。

编译组出品，编辑：郝鹏程